他向来厌恶与日本人沾染,却不能反抗楚仲业的命令。
如今革命运动风起云涌,时局动荡,义父以革新自强自居,如果事情真闹大大白于天下,楚军定然成为众矢之的,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周志生,你去给江口传句话,告诉他,有句老话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是楚军的地盘,他想获得利益,也必须付出,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章绎之望了眼城口方向,那里的草木堆着厚重的冰雪,太阳出来后化作水,断断续续滴落。
他似乎心事重重,发了会儿呆方转身离去。
斗转星移,枯萎的叶子被风卷起,恍若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
官邸,张德良看到谢敬遥站在敞开的玻璃窗前。
“手臂恢复得怎么样了?”
他以为赴榆林之行如履薄冰,不料谢敬遥兵不血刃地解决一场危局,甚至算是给了楚仲业耳光,大大折损楚军士气。
三少爷能先谋而后动,缜密计划,说明自己当初的确没有看错。
“张伯伯,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问吧,我知道的,都会仔细解答。”
张德良以为他会问有关兵马、权势等任何问题,却没有料到,谢敬遥只是问:“一个本来善良单纯的人被迫卷入争斗的漩涡里,我是该带她出来,还是错下去?”
“那就要看参谋长如何权衡了,须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世上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总有得到,总有失去。”
约莫知道他是在讲什么事情,张德良也并不点明。虽然谢敬遥没有解释,然而有些行为其实和曾经还是不同的。
表面看来他不在意付清如去定西,像赶她走以免耽误计划,事实上如果付清如在这非常时候留在谢家,才是最尴尬最危险的。
真的毫不关心,何必在意对方去留?
“好比赵小姐,她有什么错,但是,你身为长子肩负着重任,所能拯救的永远是家国天下,而非情长情短。每个人皆是历史微不足道的蝼蚁,百年之后不过一抔黄土,你若是心怀雄图,不愿湮灭在无数波浪里,那就没有犹豫的机会,任何犹豫都可能成为软肋。”
赵君眉之所以能陪在参谋长身边这么多年,无非是因为她聪明又识时务,懂得什么可以得到,什么不该求,什么时候通情达理,什么时候出谋献策。
可是付清如不同,她的柔弱与温纯对一个心怀抱负的男人来说,是不合适的。
这样的女人和乱世格格不入,兴许偶作抚慰人心的解语花,白月光,却无法成为成事的助力。
谢敬遥背对他站着,看不见此时是怎样的情绪,“您多虑了,无论怎样,我既然走这条路,就不会停下。”
“楚仲业狼子野心,西北军隔岸观火,督军又病重不省人事,军中上下现在也是人心不稳,一旦我们行差踏错,便陷入僵局。”
“过去魏、蜀、吴三足鼎立,最后依然被西晋统一,分裂不会一直存在,就看结束乱世的是谁而已。”
战争是最残酷的,他不是慈悲为怀的菩萨,但也不希望国家四分五裂。军阀混战相争,从中渔利的却几乎是那些洋人,贩卖洋枪洋炮西药,赚了个盆满钵满。
“少奶奶还没有醒过来吗?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张德良倒是佩服付清如居然敢一个人到榆林,这与他印象中那个矜持的旧式格格实在有别。
谢敬遥转过身,答得谦虚:“她向来身体多病,有医生看着,就不劳张伯伯挂念了,只是父亲那里恐怕要您费点心。”
张德良暗暗叹口气,他未免太谨慎,竟因此对自己也要防备?
釜底抽薪(一)
华灯初上,月光撒了满地,透过玻璃窗
能看到花园里几株梅花,在雪地间凌寒绽放。
付清如这一觉睡得很久,陡然从黑暗里
惊醒,浑身冷汗涔涔。
屋内空无-人,只有绿绸纱罩子台灯亮
着。她撑起虚软的身体,扶墙打开门,正撞
见雪英慌慌张张地经过走廊。
“三嫂,你终于醒了?
付清如见外面几个下人忙乱地跑来跑
去,和往日气氛大不相同,雪英又眼眶红肿,
臂缠黑纱,不禁疑惑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你刚醒,身体还没恢复,
我去让Y鬟给你煮粥。”
“你就直说吧。”
雪英被她拉住手,咬咬唇,眼泪唰地一
下流下来,哽咽着说:"三嫂,爸爸昨天过世,
二妈她她刚刚也吞鸦片自杀了。”
付清如怔了下,一时间头晕脑胀险些站
不稳,止不住捂嘴咳了几声。
不过数日,不久前督军府还钟鸣鼎食,
欢声笑语,怎么一夕之间却披麻戴孝?
雪英哭道:”嫂嫂,三哥他现在在灵堂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