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她出声唤道,“殿下。”
一侍从过来为她将门打开,又抱拳行礼,“娘子请进。”
是了。因着此行还算得上隐蔽,她与楚珚之是以姐弟相称的。
“……哦。”她抬履踏进房门,继而看向榻上合衣倚着的楚珚之。少年郎又发起热来,方才泛着白的面容晕开潮红,连惯来从容的眉眼间也添了倦色。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朝自个儿浅浅笑了下,宿欢无端沉默一霎,又叹,“熬药还需得许久,殿下为何不歇一会儿?”
“想着阿姊或是要来,便不曾歇下。”他哑着声音开口,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将不适遮掩过去。
宿欢失言少顷,看着少年郎这副模样,垂眸道,“既而今看过,殿下还是早些休憩罢?或吃得下东西,便略进一些,也是使得的。”
若真论起来,楚珚之的容貌也与柳七有三四分神似。
可再神似、哪怕温梧与他那般相像,也不是他。
她私底下这般想着,将将才软和一些的心便再度硬起来,也恰到好处的在面上做出些担忧来,眉尖轻蹙,“若耽搁了殿下病情,臣当罪该万死。”
楚珚之被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提醒着,唇角笑意都略微一顿。他抬眼看向宿欢,试图端详出她方才那番话里究竟是何意思,可瞧了半天,也只不过被她一错不错落在自个儿身上的目光惹得一阵心烦。
“……阿姊莫要自责,迟则三五日,总可启程赶上贺中丞的。”忍着头疼难耐与宿欢周旋着,他倦乏的阖上眸,“我略有些累了,阿姊也回去歇歇罢。”
再说下去,只怕让宿欢找到端倪。
“殿下好生休养。”她躬身行礼,见楚珚之意会了便也不再多说,理了理衣袖往外走去。
“阿姊。”楚珚之忽的喊住了宿欢,他语气和缓,便是此刻嗓音泛着哑,听起来也是极其悦耳的。他略作停顿,继而道,“出门在外,多有不便。阿姊直唤我名字罢,也无需自称旁的,只用‘我’即可。”
少年郎不疾不徐的将方才那番试探又还给了宿欢。
“宿欢不敢逾矩。”她轻笑一声,“怎敢对殿下直呼其名。若殿下有意掩饰,不如告知宿欢一化名,也好称呼?”
往年楚珚之便清楚,宿欢要真是个酒囊饭袋、贪花好色的粗浅之辈,又怎会将偌大的宿家管得井井有条。那些族老可不是好糊弄的,甚于连当朝左丞,也与她交往甚密。旁人看不出,他却是清楚的。两人私底下啊,还不知有甚么勾当呢。
他扯回想到别处的思绪,对宿欢这般不轻不重的顶撞也不甚在意。
相比较宿家、孟家、甚于他那位太子哥哥,宿欢最大的依仗却是陛下。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
“殿下?”半晌不闻他答话,宿欢唤了一声。
“温玉因。”他无有心思去想化名,而今宿欢又问的紧,索性便随意撂了个出来,“阿姊便唤这个罢。”
宿欢说,“真他娘的造孽……”
自楚珚之那儿得了化名,她便告退离开。
少年郎忍着疼讲话应付她的模样着实可怜,总归如今为时尚早,就暂且作罢吧。
房里正有阿妧候着。
“家主,您回来了。”她迎上前来,更将宿欢领到圆桌边,“将将吩咐厨下做了几道膳食,虽比不得家中,瞧着倒也不错。您今儿忙到现在,趁着菜饭还热,先用一些罢?”
“也好。”宿欢依言落座,又抬眸看向阿妧,“你也坐下。”
阿妧一愣,“这……”
她便轻轻笑了下,“与你讲那些虚礼作甚,坐下罢。”
如此,阿妧只得听从宿欢的,规规矩矩坐在了圆凳上。她看着宿欢,忍不住也弯眸笑开,“婢子原想着为您布菜的。”
“自个儿夹便是,又不是会客,哪有那么多讲究。”说着,宿欢啧了一下,“倒是殿下那处,不晓得又得几日工夫了。”
阿妧略有些不解,“殿下那儿?”
“是啊。”她应下后倒也不曾避讳,含情目似笑非笑的看向窗外,眉眼间却有些不耐,“边疆那位要回来了,听陛下的意思,或是在京都复命后,便要赶到我这儿来。”
而如今她近在颍川阳翟,倘若孟千秋来得快,想来不消多久……就被他追上了。
世族联姻是太大的事儿了,尤其在宿家由她掌权、而孟千秋手中也有兵权时。那人是个面冷心软的,尽管瞧着再不平易近人,做起事来却比谁都周全细致。他知晓宿欢她定是不愿放权的,因此……退却的便是他了。
可现在这紧要关头,兵权又岂是说放就放的?
一团糟。
“……啧。”想到这些宿欢便头疼起来,忍不住抬指揉了揉眉心,“真他娘的造孽……”
阿妧不甚敢接话。
她略有些迟疑,看了宿欢半晌后方才轻声道,“阿妧愚笨,您讲的这些阿妧也不懂,亦不敢多谈。可……船到桥头自然直,既是自古传下来的老话,总也有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