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驿站,屋中布置与她那间也无甚差异。细细瞧过一圈,宿欢如此下了定论。
两人各自落座,贺厌春好歹也是房主,便给宿欢斟过一杯清茶,搁在她面前。
宿欢目光落在他手上,又随即挪开,“说事罢。寻我来作甚?”
“嗯。”他先是如此应着,在略微斟酌言辞后,方才开口讲道,“我底下的人传来消息,在扬州吴郡查出……”
“贺中丞说这些作甚。”出声打断了贺厌春的话语,她眉尖轻蹙,“与皇储有何干系?”
两人早已相识了,尽管无甚情分,可对彼此的性子又怎会不清楚。一如宿欢知晓他为人,他亦对宿欢颇有了解。而她此言此行,便是表明了,她对他所说之事……毫无兴趣。抑或是不愿涉及。
他看着宿欢,一时也不急着讲下去,便默不作声的定定看了她半晌。
此刻宿欢又自心底生出不耐来,既烦且燥,让她不甚想再留,“贺中丞若只为这些不明所以的事而满口废话,宿某便先回了。”
“回哪儿?”他手中茶盏重重放在案桌上,声响清脆,“耐心听着。”
宿欢说,“荒谬!”
“不听。”宿欢拂袖起身,“恕不奉陪。”
“却不知声名昭着的宿女郎,原也是个胆怯之人么?”
宿欢只当做听不见,三两步开了房门要走。
“好歹他也是温家人,你亦不是不知。而今这般,难不成还真要辅佐太子,狠心将温家逼入绝境?”
她心口一闷,却还是抬履跨出门槛,将门关上。
“宿欢。”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以至于门里传来的话音也教她听得清楚,“你看着温梧那张脸,还否下得去手?”
反身狠狠推开门,她骂他,“荒谬!”
贺厌春端坐在案桌旁,手里又捧起了那盏清茶。茶雾缭绕,氤氲了他眉眼冷淡,好似也添了几分暖意般,将他衬得温和些许,不复此前凛冽寒意。
他说,“不讲那些,只谈正事。”
“……你他娘有病。”宿欢是真真切切想如似泼妇骂街那般,将贺厌春祖宗八代都翻出来骂个一遍,“似是而非的说过那些,又来与我谈甚么正事?贺厌春,若非此刻着实不便,我当狠狠替柳七骂你一顿!”
“你替他?”闻言后贺厌春抬眸看来,复又垂下眼睫,抬手用杯盖轻轻撇去沫子,“自你口中讲出来,真是脏了他的名字。”
此时二人提及的柳七,便是宿欢与温梧讲的那位故人。也是与温梧极其相像的那位故人。
在早些年……许久许久前,宿欢偶然与盛传京中的柳神医相识。也是那时,她方才识得与柳七交情极深的贺厌春。而后贺厌春从政,他仍是做他的神医,悬壶济世。可惜在四年多前,那人牵连进宫闱事件里,也因此……寻不见踪迹了。
她也曾找过,也无非是一无所获罢了。甚于终了方才知晓那位柳神医,实则是京都四大世家里的温家嫡子,排行七,名为温应柳。若论起关系来,温梧当唤他一声七叔。
两相沉默少顷,贺厌春低首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唇舌。免得待会儿再吵起来,反倒教他落入下风。
宿欢自往事里回过神来,轻啧了声。她进屋关上门,简明扼要的提了提,“皇储。”
“嗯。”他掀睫看来,“你欲如何?”
“……啧。”宿欢含情目微眯,半试探半嘲讽的问他,“贺中丞此回寻我,莫不是二殿下属意的?”
他眉眼冷淡,“无可奉告。”
那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贺厌春这人啊,对外惯来冷淡,更大公无私、清正廉明,赞他两袖清风也是使得的。可对熟人却不止是截然相反,他连命都能舍出去。这人颇有几分江湖侠气,以柳七的话便是……
为兄弟两肋插刀,不在话下。
可这份执拗与认死理落在此事上,只会是无疾而终。
毫无结果罢了。
“……你清楚宿家处境如何,又何必问我。”她撂出模棱两可的一句话,更劝道,“现如今为时尚早,诸多皇子也还年少,你又何必……”
“与你何干。”贺厌春当即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此事你若不管,自有我来管。”
“……你他娘……”咽下几欲脱口而出的詈词,宿欢揉着眉心轻叹一声,“我早已与你讲了,当时不过是阴差阳错。该杀的人我不曾放过、该报的仇我也报了,你他娘还要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