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戎部族又将开始筹备新一次的狂欢庆祝。
所以那些女人并不仅仅是乐趣。
像吉尕这样被送进了役工营中的汉人妇女可能是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被挑选了出来,不幸地充当了军队的公用奴隶。
但是更多的被俘女人将和赢取的牛马财富一起,分配给军队的将士们据为私有,她们应该已经被送回到后方的家族放牧地,甚至已经在那里为男人们生下了孩子。
吉尕也在雪戎部落的营地里见到过从汉人城镇中解救出来的戎人姑娘,她们诉说了在那里被迫终日舂米推磨,甚至夯土筑墙的悲惨遭遇,而现在她们获得了自由,可以和心仪的雪戎青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战士们沿着草原与河流遗弃他们白色的骨头并不是一个传奇的全部,勇敢的雪戎战士在他们牺牲以前成功延续了自身的血脉,或者他们死得其所。
十年炼铁,十年踩玉。
十年颠复一次山河。
西域再有几次翻复动荡之后终于能够一统在韩将军的治下看起来是一件很好的事,二十年以后的今天将军统治的安西已经隐隐显出了盛世的模样,各族臣服,人民安居,奴隶敬业,弄玉阁楼华丽的厅殿之中金玉琳琅。
也许只有吉尕不合时宜,她在前十年里当着打铁转营的汉人女俘虏,又在后边十年变成了必将要踩玉终老的雪戎奴隶,正好走反了方向。
二十年中没有改变过铁索的沉重和赤脚的冷。
女人在月夜底下的冷水深处踩过石头和沙的时候,她知道另有一些浑圆的,条块的,麻涩表面的拉杂事情都是骨头。
水底下骨头多的地方玉也会多,那是每一个踩玉女人都知道的秘密。
实际上从来就有传说讲到籽玉都是女人的骨血化出来的,踏玉河里能够一直这样的产玉,就是因为从上到下,每年每年,一直都有太多的女人死在里面。
只要水流一天不绝,只要人死一天不止,展望踏玉河的前景就依然光明。
踩玉女人吉尕在那些天里已经想到过关于自己可能要死的事。
她那一回摔跤被挂在下身的带刺铁铃扎得太狠了。
太大太碎的伤口一直收不拢边,时间长了底下的血水化成了脓,整条腿也变得粗大肿胀,颜色发紫。
前边几天晚上她都是一瘸一拐的勉强走完了河,可是她不知道哪一天下午睡醒过来,说不定就再也爬不起身子。
毫无疑问,采玉工场是一个非常现实的地方,吉尕在这里做踩玉的那么多年里并不是没有生过病,管理场子的官们是给她治过病的,也曾经格外开恩让她休班睡觉养过病。
因为她比别人做得好,好很多,养好以后再做几天就能把活儿赶回来。
可是做踩玉能做到十年上下真的已经是太过分的长久,这是个妖精才能做到的事,妖精也要老。
吉尕已经知道她真的正在很快的变老。
算起来最近这一年里她能捡到的玉大概也就排在全场中间还要靠点后的位置,连着几天带空篮子上岸连着挨打都成了常事。
工场那一头当然也在给她算计着,所以这一回她要再爬不起来,人家也许就是带一个煨着烙铁的炉子来给她治了。
吉尕在她最后两年里等着去死的时候心情平静。
上一个月份十五祭玉的那天她刚见着了她的女儿。
女儿是跟着安西府上的弄玉阁里派出来的官们一起,专门来到场里操办祭玉典礼的,做祭玉的女人就算是奴才,下到场里也有几分面子,场里管事的有迎有送,一个晚上都要客客气气的招呼安排。
吉尕真为她女儿觉得骄傲。
回想起来好像只一转眼,女儿那年被弄玉阁选上都已经过去多久了?能在弄玉厅里干活当然要比走河轻松得太多,打死人的事少,姑娘们身价还高,一般都说去弄玉厅里挑姑娘买的总是安西有钱人家,到时候就算当不上人的大小老婆,可以吃穿不愁的当一个侍女或者佣工也算终于得着了一个谢天谢地再谢人的好结果。
其实女儿还悄悄跟她说过自己给自己赎身的事。
反正是多谢这一路过来遇上的好人照应,吉尕女儿从一开始入籍玉奴的时候,就没有被烙上雪戎出身的禁赎标记。
当时吉尕教着的回鹘学生学过差不多的几个汉字以后,就被求贤若渴的工场管事找去,要他出任为玉场登簿造册,统计收入的账房先生。
工场里原来没人认字,专门从城里请了一个老头过来登记玉帐,聘请外人要多花钱之外,老头大清早的时候还总睡懒觉,弄得每天收完玉都报不出汇总的数字。
所以看起来即使是在大周的世界里有文化也是一件很有用的事,并不是会种小米或者能养肥羊的人就可以随便鄙视的。
其实回鹘男孩并没有学到能写很多字的程度,真要用起毛笔来更是歪斜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回鹘孩子向场里管事汇报了这个情况,他提出在遇到需要誊抄书写的时候把吉尕的女儿找来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