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陛下还是多陪陪皇后罢。这几日心烦,恕罪臣不想待客。”
裴哲皱眉:“生气了?”
“没有。”苏谨回道,“累,不想动,懒得与你多绕嘴皮子。”
裴哲冷不丁被他刺了几句,面色不免沉了。只是他盯着苏谨又瞧了一阵,默默忍了,没多说什么。只沉默穿了衣,带着人出了寝宫。
苏谨目送他离去,自坐的地方站起来,回屋走了几圈儿。他在自己床下东摸西摸,摸出来个蓝布小包裹着的东西,掂了几下,打开来放在光下细细地看。而后颇为满意地将那布包又塞了回去,将其中物品藏在枕下,仔仔细细地掖好了。这才舒舒服服地又躺到床上,去补他那被裴哲生生搅合了的一场好觉。
说来也巧,这东西还是之前祈长安给他的。
祁大将军行兵打仗的本事比不过裴哲,偷鸡摸狗的功夫倒是一绝。苏谨刚被裴哲给扯落下马的时候,他还特意偷摸过来瞧过苏谨一回,大意是姓姬的小子来寻他帮忙,他便顺手帮上一帮。只是拿不定主意苏谨意下如何,便先一步摸到皇宫,问一问苏谨的打算。若是苏谨还想坐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便依约帮他;若苏谨早已疲倦,他便只作转达,再不会多过问一丝一毫。
苏谨彼时正坐在长廊里,吹了两天两宿的凉风,头昏脑痛。他听了对方的话,安静想了一阵儿,淡淡笑道:“算了,我累了。”
对方一点儿都不诧异他会作此回答。只“嗯”了一声,翻出一个蓝布小包交给他,说权当做个纪念。苏谨瞧着他挑了眉毛,却被仔仔细细地解释到此乃何等珍贵之物,是当年南梁皇帝御赐下来的,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又说此物拿来防身时当如何如何使用,免得人未伤到,先一步伤了自己。
苏谨哑然失笑,只觉得他说的那些当真是无稽之谈。他如今已经沦为亡国之君,生死未来皆掌握在新帝手中。若是对方希望他活着,便是再多人想让他去死,他也依旧能活着看到每日日出。若是对方不希望他活着,便是阎王都不肯接这条烂命,他也只能乖乖变成孤魂野鬼,漫无目的地在人间飘荡。
只是他不愿扫了对方的兴,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想了一阵儿,又嘱咐他道:“你离开之后,便不要再掺合此事了,速速离去为好。益川他是极聪明的,我既然已经表态,他断然不会再做无用之功。届时你无人可傍,便只能乖乖被擒,变成死牢冤魂了。”
祁长安微微一愣,旋即笑道:“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皇帝自然不会这般说话。”苏谨略一点头,而后低头笑道,“但我已经不是皇帝了。”
祁长安瞥了他一眼:“失落了?”
“不是。”苏谨矢口否认,盯着院内垂绦不由微微出神,“只是以前总想着,若我不做皇帝了,便要带着大把银票,与阿大一起,去将苏国上下好好游历一遍。如今真从那位置上下来,反倒是没那么些游山玩水的欲望了,只想找个地方窝起来,舒舒服服地睡到日上三竿。”
祁长安琢磨一阵,忽地问道:“阿大是谁?”
苏谨“噢”了一声,淡淡道:“我以前未曾与你说过,他是把我自冷宫中拉扯大的老太监。不过已死去许多年了,你未曾见过他,不认识倒也正常。”
祁长安笑了一声:“你倒真是念旧。”
“我本来就是个十分念旧的人。”苏谨不以为意道,“你若是想要讽刺激怒我,怕是用错了地方。”
“并不是。”祁长安在他旁边坐下,低低笑了笑,“我只是想说……其实我也挺念旧的。”
苏谨沉默。
那一日,祁长安陪他看了一回夕阳。待到太阳落山了,自地上站起来,拍了拍下襟,向他告辞离去,说准备回南梁旧地瞧一瞧,约莫不会再来苏国国都。
苏谨点了点头,便瞧见他含着笑离去,消失在郁郁树影之中。
万万不想,如今事隔已久,当初苏谨嗤之以鼻的东西,还真有朝一日派上了用场。
他睡得不大踏实,迷迷糊糊间,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阴冷冷地瞪着他,像是如同在注视一具死尸。待到他不堪忍受地将目光投注过去,挣扎着想要掰开那双在自己颈部不断收紧的大手,对方便忽地开了口,用寒冷如冰的嗓音淡淡地质问:
“为什么。”黑影恶狠狠地问他,“为什么。”
……谁知道为什么!
苏谨恼怒不已地将被子掀了,赤着脚走出了屋子。他住的仍是之前被丢下皇位时的那间,偏得很,所幸花花草草倒是甚多,不愁无聊时没处去呆。他便忿忿不已地一个人走到了过去常爱呆的长廊,坐在廊上过了一晚。
第二日,负责洒扫的老太监走进长廊,瞧见那坐在地上的白衣身影,当即“哎呦”一声,肝胆俱裂地将他从地上拉扯起来。
当晚上,裴哲便又出现在了苏谨住着的寝殿。
他拧着眉,下颌紧绷,瞧着心情并不如何。一进来,便急匆匆地走到内室,凑到躺在床上的苏谨身边,冷冰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