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周围乡里百姓的围观骚动。
听着奉行的报告,正对着织田家供奉牌位与热田大神之位刚写完自己名字的三郎,立刻转头看向跪坐在自己斜身后、勘十郎身旁的权六。
权六不明就里地看着三郎,又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才睁大了眼睛反应了过来。
“啊呀……”权六忍不住轻叹一声。
而坐在家主位置上的信秀一听,当下震怒:“哪来的野女人!直接丢到深海里,去喂了龙王吧!”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城主国主的儿子如果元服,是连鸡都不能杀的,更别提杀人;谁家如果有病死的,也得把事情捂着,等过了日子再提要不要办丧事。而在这天,居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个无名女尸,还是全裸着身子的,这对于信秀而言,无异于针对自己儿子三郎的诅咒。
“这……御屋形殿下,要不要查……”
“还查什么!我说的话没听到吗?丢去喂龙王!”信秀继续怒道。
而另一旁,三郎依旧在目光矍铄地看着权六,甚至到了瞪眼的地步。
(好你个权六!平时你那么威风,为什么自己的女人你却不敢认?)
权六不敢接三郎的目光,只能顶着一脑门的冷汗底下了头。
(吉法师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终于,三郎坐不住了,他转过身来站起身——有那么一刻,他很想直接走到权六面前揪住他的领子,但他犹豫了顷刻还是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走到了信秀的面前,端正地坐下:“父亲大人!请您派人埋葬了那个女尸吧?”
“嗯?”信秀一听,疑惑地看着三郎,他并不明白这个从小思维想法就天马行空的儿子的意思。
“孩儿明白,今天是孩儿元服之日,父亲觉得晦气。但是,身为一国之君,难道不应该以仁道为本么?”接着,三郎当着织田家一门众跟全体家老的面,打开了脑子里的书匣:“孔子有言:‘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又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又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又曰……”
众人立刻傻了眼,他们没人能想到,一直被他们称作“大傻瓜”的三郎公子,竟然可以对孔圣人的话张口就来。
而在一旁的中务丞平手政秀却低头偷偷笑了,因为他仔细听了几句三郎背诵的《论语》,实际上前后都是不挨着的,说不定他都不见的知道每一句话的确切意思,三郎公子背诵孔圣人经典的事情不能细琢磨。这是每次自己罚抄《论语》的时候,让这孩子记住的。他被罚抄写《论语》的时候实在
是太多了,而且三郎的头脑其实还挺够用,能记得住东西。
信秀听了一会儿,也早被自己儿子给侃晕了,这个被称作“尾张之虎”的豪强,自己其实也不是个读书人。他虽然对三郎此番举动表示骄傲,但也有点不耐烦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来人啊,去,按照信长公子的意思,把那女尸葬了吧!”
就这样,这段小插曲算是结束了。
事后三郎去问过奉行官们,确认了那女尸确实就是怜子。从死状上判断,她应该是自己找了个地方或者寻了条船舟划到远处后,自行投海溺亡的,人死了之后,又被海浪冲回了岸上。
等杂七杂八的仪式都结束了,信秀站起身来,又吩咐人把权六单独叫到了一旁——信秀也不傻,他早注意到了三郎和权六之间的眉来眼去,于是信秀当下判定,那死掉的女人,或许跟这个柴田权六有关。
就在父亲把权六叫走之后,三郎也百无聊赖地端坐在了师父身边,一边等着父亲跟权六说完话后的安排,一边到处观望着,他望向眼中无神、对自己毫不在意的母亲,望向了岁数还小、却对自己满眼都是敌意的勘十郎,望向了家中那些看着自己就像是看着城下町内街道上市座中从天竺或者吕宋进来的奇异鸟类一样、眉毛胡子一把抓的家臣们,又望向了家中那些女眷们、还有自己那几个还年幼不懂事的弟弟妹妹……
紧接着,他赫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女孩。
(阿艳。她果然今天也来了。)
阿艳也看向三郎,并对他微笑着。只不过阿艳微笑的模样,似乎有点尴尬。
而且这个时候,三郎也才注意到阿艳的座次:虽然在厅中末尾的位置,但是坐到的横排位置,却比自己母亲土田御前的位置还要靠前——
她的座位,竟然还是跟自己父亲,家督织田信秀的位置在同排?
正当这时候,信秀和权六先后回到厅中。信秀一见三郎在不住地盯着阿艳看,立刻笑笑,对三郎说道:
“啊呀对了,信长,你还没见过她吧?快!过来给你姑姑问安!”
“这……”三郎抿了抿嘴,不停地眨着眼睛,但他仍然反应奇快地低下头,盘膝坐着躬下身子,恭敬地大声庄重道:“不肖,三郎信长,久疏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