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牯的那张脸他是无比熟悉的,他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可终究没法辩认---这张脸已经发烂发臭了,极其的恐怖,甚至没有壹丝壹毫人的样子。
这时朱捕快提了马灯,悄然快步走了过来,催促道:“快些吧,现在已九点了,我们正在拖着那些临江兵呢。”
聂海云也着急了:“玉昆,快点罢,不要让别人为难。”
钱先生心里也急了起来,但并没有理会他俩,而是继续查看着,他掀开芦席,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壹样也都被砍烂了。钱先生目光继续顺着这人的身子壹路往下瞧,忽的看到壹双熟悉的靴子,那正是他在上海给翟牯买的俄国马靴,这次出门,翟牯天天穿着的,也只有上海才有得买,如果不是特别定制,这边市面上根本没有卖。
钱先生壹把抢过朱捕快手里的马灯,凑近壹看,正是那双俄国马靴,款式大小颜色都完全壹模壹样!他的心猛的壹沈,然後整个人昏了过去。
刚回到卧房躺下,钱先生的头感觉到无比的沈,聂海云几次三番的问他话,他失神的壹言不发。聂海云摸了摸他的额头,显然是发烧了。聂海云赶紧配好药,冲了柴胡,将壹碗滚烫的汤药给他喝了。不壹会儿钱先生就开始发汗,人也清醒了起来,可全身都湿透了,极其的难受。
聂海云关心的问了他很多次,他还是什麽都不想说,他的心碎了,死了。。。
聂海云索性不问了,他自作主张的将浴桶搬进了卧房,又提了几桶热水将浴桶注满,三下五除二飞快的把钱先生剥成只光猪,然後抱起他,将他放进装满了热水的浴桶里,帮他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钱先生什麽也不想,任由聂海云折腾着他的身体。在钱先生洗完澡後换了身干爽衣服的当口,聂海云已把被钱先生汗湿的床品又换了套新的,不由分说的抱起钱先生,把他塞进还有着晒後棉花淡淡香味的被窝。
钱先生这时烧已全退了,人很清醒,倦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着还在忙碌的整理着壹片狼籍卧房的聂海云,他确实的有些感动了,壹个平时在外的人上之人,却如此心甘情愿的为他伏低做小。可是感动终归不是爱情,钱先生在心里仍然无法接受他,他还是爱着翟牯。虽然现在翟牯不在了,可他的心也随着翟牯走了。
钱先生壹想到翟牯就难过起来,这时聂海云也已钻进了被窝,他紧紧的搂着钱先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他安慰道:“玉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想开些罢,日子还是要照旧过下去的,你相信我,我今後会好好待你的。”
“云哥,我求你壹件事。”钱先生终於开口说话了。
“说吧,别说壹件,就是九件十件,我也照办。”
“你能不能想法子把翟老爷的屍骨遗骸收集起来,我想帮他葬回临江府老家。”钱先生对聂海云央求道。
“遗骸火化後,我可以花钱让人偷偷把翟老爷的骨殖收了,装起骨灰坛里。只不过头颅却是壹时半会无法可想的。”
“那我先将他的身子骨殖入土为安,先行安葬了也可以的。”
“好,明天是长毛行刑和火化的日子,後天我壹定把翟老爷的骨灰坛给你。”聂海云信心满满的对钱先生道。
春日莺飞草长,临江府翟村虽然地处交通方便的所在,却是壹片荒凉,这里饱受兵灾。如果不是有聂海云这个地主问路找寻,钱先生是断然很难找到这个翟牯自幼所住的小村庄,村落里已没有翟氏族人了,住了几家外村来开荒的村民。
找到翟牯父母的坟头,聂海云使人在那坟头边上另挖了壹个坑,钱先生将那骨灰坛子埋了进去,堆了个坟头,竖了块石碑,上面简单的刻着:翟公讳牯之墓,挚友钱玉昆敬立。
钱先生心里空空的,他心情不是暗淡,而是没有了颜色。翟牯走了,他的心也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