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宣仪躺在傅菁怀中,用头顶蹭了蹭她的下巴,突然笑了。
傅菁低头,看不真切她的脸,却还是吻了吻她的青丝,温声问道:笑什么?
吴宣仪抬头,搂住傅菁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我在想啊,当年菁儿是不是故意挑选了诗经给我看的呢?不然怎么取了个蔓之的字?
傅菁当然知晓她在说什么,轻轻笑了。
她的丫头,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最聪明的。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扬与宣同义,都是发扬及传播的意思,而婉和仪皆有女子华美姿态的含义。而且,傅菁颇为喜爱上官昭仪,认为太平公主为其所做的墓志铭中的甫瞻松槚,静听坟茔,千年万岁,椒花颂声,是对女子最高的赞扬,而上官昭仪的小字,就是婉儿。
她第一次读到这首诗的时候,便狠狠地惊艳了一把。与《蒹葭》相比,它少了些神秘;与《关雎》相比,它少了些缱绻,但更加清新靓丽,读来便是一股清晨被洗涤过的空气的味道,令人神清气爽。
她是蔓草,那属于她的,清扬婉兮的美一人,又在哪里呢?
傅菁永远记得与吴宣仪的初见,就那么怯生生一个,端坐在下位,默默地夹着菜,好歌好舞全然没吸引到她的目光,她永远垂着头,不出声,只在先帝发言之时抬起头,快速扫过一眼,便又低下了。
那是一张,多么清秀美丽的脸啊。带着少女独有的温柔,孩童的稚嫩还留在脸上,脸颊甚至有些圆滚滚的。
傅菁承认,当时的自己在发愣。吴宣仪有一双最调皮的眼眸,含笑的时候满是柔情,绷着脸时又装满了冷冽,被傅菁叫住,无礼地要求她喊自己姑姑时,她也不恼,楞楞地看着她,猫眼里是可爱的懵懂。
一眼,岁月都无穷。
她偏爱她,毫不表露地偏爱她。知道她是先帝不受宠的公主时,她的心中泛酸,却又带了一点庆幸。若是那大明宫中保护得好好的娇贵公主,她遇不到她,她也无法像现在这样,成了她生命里的太阳。
最美的太阳。
她在吴宣仪母亲的床榻前发誓,一定好好护着她,好好地照顾她,少年人的心思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却瞒不过过来人的眼睛。那就,拜托你了,傅菁。她的母亲微笑着,愿你能与她相伴到老,此生此世,不离不弃。来生也会的,不离不弃。她暗暗想道。
教她习字,教她句读,但就是不教她排兵布阵。她的小丫头应该好好地坐在家中,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她会护她一世安好,平安喜乐。
丫头丫头她喜滋滋地想着,不知道这么个称呼,她会不会感到欢喜。第一次唤她,吴宣仪还有些楞楞的,浅浅地答了一声,也不说话。傅菁有些心虚地看了她一眼,瞟见她发红的耳根,终于是露出了笑意。原来是在害羞啊,傅菁心花怒放。
但她不知,吴宣仪是不是喜欢她的,就像她喜欢吴宣仪这样。若是不喜欢,又当何妨?傅菁想了一晚上,第二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终究是想通了。
若是如此,她喜欢就好。吴宣仪喜欢什么,她就替她取来,全天下,她都会给她取来。哪怕是让她反了,把吴宣仪扶上皇位,她也甘之如饴。
话是如此,当她知道坐上皇位的是吴宣仪之后,还是大吃了一惊。先帝怎么考虑的,她都知晓。若是吴宣仪上了王座,必不会屠戮皇室其他成员,只会寻一个清净处安置他们,只是鲜少再过问朝政,避免骨rou相残的悲剧发生。
而且,就算是先帝也不得不承认,在众多皇家子弟中,吴宣仪的心性,是最像他的。
一力独行的孤勇。
这就是帝皇该有的心性。
普天之下,没有你的同伴,只有一群不知是好是坏的人围着你打转,你必须替最底层的老百姓负责,否则,先祖们打拼下来的帝国就会瞬间崩塌,倾倒到只剩你一个人孤独地留在这个世界上。
傅菁让吴宣仪少了这层惧怕,吴宣仪有她陪着,并且坚信她能伴自己一生,而傅菁也是如此发誓的。所以,吴宣仪现在是个有淡薄人情味的皇帝,傅菁也知道,只要自己存在一天,吴宣仪就永远都不可能完全狠下心来,她就是吴宣仪的软肋,是逆鳞。
但她更无法想象,吴宣仪若是失去她,该无助成什么样子。哪怕她一皱眉头,傅菁都会心疼好久,更何况这种,深入骨髓,撕心裂肺的痛。
既然她无法狠心,那就傅菁来吧。化作吴宣仪手中的利刃,破开阻挠吴宣仪的一切障碍,保她一生都无忧。
吴宣仪捏了捏傅菁的脸颊,走神啦?软乎乎的声音。傅菁收紧了胳膊,把头埋在她的肩窝,嗯,在想,该怎么哄,宣仪才能嫁给我呢?吴宣仪扳正她的脸,在她的唇珠上亲了亲,唔,或许,你一句话,我就嫁给你啦。
傅菁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墨梅香气伴随着清淡的茶香,满意地笑笑,那不成,好歹得下聘吧,我的丫头,岂能这么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