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抚着他的侧脸,青年眼皮微颤,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另一手绽出微弱的光芒,在他眼前掠过,青年再度沉睡,他低低侧着头,仿佛仍亲昵地贴着师父的手。
程显听慢慢拭去他眼角的泪痕。
“跟着我,你太苦了。”他垂眸望着青年,低语道。“回你该去的地方吧。在庇护下幸福安乐的长大,没有——”
他蓦地浅笑了下,自言自语道:“你一定是要说‘那又如何’了是吧?”
“我嘴拙,讲不出那位娘娘Jing心编排的究竟是何等Jing妙无双。”程显听摸了摸程透的头,“我与之相比,真是微不足道。”
他缓缓地笑着,嘴里却是苦的。
“这是师父最后一次替你做选择。”
程显听收回了手,抬头望着岭上仙宫的穹顶。呼吸钝且缓,他不禁张口舒了几口气,最后望一眼小徒弟,身影消失不见。
在梦中,混乱而冗长的回忆将尽。
程透喃喃道:“我偏不。”
与此同时,梦境再度幻化出绚烂的白光,有道绫缎似的雪白温柔地绕在腕上,指引着他朝前。
在白光的尽头,面容模糊的女人冲他招了招手。
散场
“你去哪儿?”
晨间凉薄,清风拂过逢软玉鬓侧,推开门看见程透正欲离开,他也不知为何就要阻拦,脱口而出道。
程透背对着他正要下楼,听见声音,身形顿了顿,低声回说:“离开。”
不等身后再言,程透迈下台阶。逢软玉伸手刚要再拦,脚步声嗒嗒急响,有个人瞬间冲了上来,挤开程透大喊道:“宫主,出什么事了!”
路芷正望着半条腿迈出殿门槛的“莫毋庸”瞠目结舌,刚喊完又扭回头去大声道:“程透!你怎么在这儿?”
程透懒得理他,径直下楼,逢软玉被拖住了脚,刚好甩开了麻烦。
出了内山,深秋墨绿色的枝叶已显出萧索。程透慢悠悠地走在回七目村的小道上,一路心境平和,或者说是空落。他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国英现在怎么样”,“陆厢干什么去了”之类的,很快便回到了村里。青年路过友人家门,探头喊了一声,陆厢果然不在家。站在门口等了半晌仍不见人归,他叹了口气,旋身离开。
熟悉的,在一夜间面目全非。四方茫茫,原来真的从未拥有过。
程透回到了小院。
门厅敞着,屋内没人在。青年穿过屋堂,桌上早已收拾干净,满室吸一口气却仿佛还充斥着呛喉辛香。他的手点在桌上,光Yin掠影,还在的,已不在的人似乎纷纷谢场,指尖慢慢滑过,他笑了一下,低声道:“我走了。”
自院来到后山,远远的,程透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溪旁。仍是白衫胜雪,薄灰色的长发随风而扬,他是人间的梦幻泡影,一意孤行;就算紧紧攥在手中,也会像雪一样消融。
程透站在原地望着,程显听恰在此刻回过头,两人视线交织在一起。这一眼长而久,透着无可言状,只有翩翩的风代替彼此吻着对方的脸庞。
坚如玄铁,冷若寒冰。
程显听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轻轻舒了几口气,才再度说道:“你来了。”
“恩。”青年慢慢点头,上前一步。“我知道你讨厌不告而别,所以我来向你告别。”
程显听怔了一下,转过身来。程透不等他反应,先说道:“我曾以为你让我化龙,是真想与我共度一生。”
青年意识到自己的话仿佛指责,他心底抽了下,不管不顾,索性发狠地急喘了些气,刚要再言,撞上程显听的眼,又霎时如鲠在喉。
仿佛有什么压在自己胸口,阻止着吐息。这种沉令人再喘不过半分气,程显听急促的吸了口气,他想催促自己快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程透却咬着下唇,忽然疾步上前拎起他的衣领吼道:“你拿走的我的人生一次,现在还想要再拿走第二次!”
“程透……”下意识地想去抓青年的手,可程显听还没触到,程透却先松了手。他同样急促地喘着气,睨着师父,惨淡一笑,“我知道你决定了的事无法改变,我也一样。”
下一刻,程显听眼瞳骤缩,寒光闪闪,他看到程透自袖内以迅雷之势拔出一把短刃,刀尖反冲着自己举了起来——
“程透——!”
程显听还未来得及劈手去抢,猝不及防间一股劲气袭来!玄紫灵光抖开,幸而刀刃仍高高悬空,并未落下。逆着光,青年狭眸笑起来,冲程显听道:“师父,别急。”
毫无防备被那劲气击中,程显听脑中空白一片,恁时竟分不清楚究竟是身还是心在作痛。他无法思考,来不及反应,只看见程透再度走来牵起自己的手,将那短刃的柄放在掌心上,刀尖却仍朝着青年自己。他好看的眉眼弯弯,冷霜样的眼里流转着剔透的光,含着死寂般的枯与沉。程显听头一次发现他完全读不懂青年的眼。
“这身修为是我努力来的,便不还了。”程透缓缓说着,抓着程显听的手指用力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