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回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墨漆般的眼瞳映出他略显无措的影子,像一弯沉沉的湖,湖底里盛着一捧星星般细碎的光。
季chao想,苏飞渝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在他面前的自己眼睛有多亮。
-“没规矩!”带头欺负苏飞渝的那个少年是季chao小叔的儿子,比他大了两岁,性格很混,大抵是把苏飞渝当成了哪个佣人的儿子,即使季chao在场,也还是气焰嚣张地扬起手要扇苏飞渝耳光,“大少爷的名字是你叫的吗!”那个巴掌没能落下去,季chao轻而易举捏住了他这位表兄的小臂,略一用劲,少年的哀嚎就响了起来。
“苏飞渝是我的人。”
他上前两步把苏飞渝拉到身边,目光冷冷扫过面前一众惶恐少年,最后停留在倒在地上、手臂脱臼的表兄身上,慢条斯理地笑了笑,“表哥,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少年们一哄而散,季chao不屑地冷笑一声,刚想回头,就被突然扑上来的苏飞渝抱了个满怀。
苏飞渝还是受了惊,季chao抱着他坐到阳光房的沙发上后,他的颤抖就没停止过。
两条细弱的胳膊紧紧环在他颈上,胸膛贴着胸膛,微烫的侧脸埋在他肩窝,呼吸混着chaoshi的水汽蹭进季chao的脖颈里,渐渐连心跳都变得同步起来。
“对不起。”
苏飞渝在他怀里小小声地说,“我总是惹麻烦…”“你没有惹麻烦。
脱臼而已,随便找个人就安回去了。”
季chao揽着小孩柔软纤细的腰,他很少被人这样主动亲近,一时肌rou僵硬手足无措,只能用刻意轻松的语气安抚。
苏飞渝却仍旧无法安心似的,含含糊糊地问,真的没事吗。
“没事。
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季chao说。
苏飞渝安静了一会,开始断断续续的回忆,他们问我是谁家的,从哪里来…但我说不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问季chao:“你对他们说我是你的人,可那又是什么意思?”苏飞渝努力地抬起眼皮看他,用很虚弱的声音询问,那代表着我是你的佣人吗?他用即使早熟小孩也褪不干净的特有天真猜测,专属的那种佣人?季chao有好一会儿没能回答他。
“我的人”确实是一种含糊的说法,季chao脱口而出,是因为他也无法明确界定——他的世界其实远比一般人想象的贫瘠,家人、同学、朋友……季chao依靠利益划分他们而非情感,他结交与季家交好的世家子弟,心照不宣地维持表面的热闹,与血缘兄弟们虚以逶迤,假装看不出他们的巴结讨好和蠢蠢欲动的贪得无厌,季chao的前十四年就是这样过来的,并且今后的人生也将如此——直到苏飞渝出现在他身边。
苏家的事季chao多多少少听过一点,自然不难想象苏飞渝曾经的处境。
每一天都是苟延残喘,为了躲避伤害和痛苦用冷淡麻木的假象将自己紧紧包裹,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期待,把自己的心随时清空,缩成小小一团,才不至于被无尽恶意折磨到体无完肤。
而对待这样的苏飞渝,季chao自认自己没做什么,对他也远远谈不上温柔,苏飞渝却傻乎乎的将他的话全都好好记在心里,鼓起勇气向他求救,会很依赖的搂着他脖子贴在他怀里,注视着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清澈,跟围绕在季chao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季chao曾认为苏飞渝的存在可有可无,直到被询问的此时此刻,才终于发觉其实不是的。
明珠一样的孩子,奇迹般地属于了孑然无趣的自己。
想好好保护他,想长长久久地带在身边。
苏飞渝是我什么人?我想让他成为什么人?季chao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隆隆作响。
他想不出答案,又不愿放手,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怀中苏飞渝的身体温热生动,chaoshi呼吸熨着他每一寸肌肤,季chao努力地克制,才没有用力把他揉进自己怀里去。
这时阳光房的玻璃门轻轻响了一下,他抬起头,季薄祝正靠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这孩子的事我听说了。”
他的父亲对他们过于亲密的姿势视而不见,面色一片平常地询问,“他做了你的卷子,是真的吗?”季chao本以为季薄祝会提起刚才的纠纷,万万没想到被问及的却是卷子的事。
他猜不透父亲的用意,只好诚实回答:“是真的。”
苏飞渝终于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从季chao怀里脱了出来,站在一旁垂着头不敢说话。
季薄祝饶有趣味地注视了他一会,突然说:“学校的功课很无聊吧。”
苏飞渝疑惑不解地抬起眼观察他的脸色,许是季薄祝的神态和话语都十足温和,他放下了点戒心,有些迟疑地点了下头。
季薄祝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转头对季chao吩咐:“春节过后带他做个智力测试,再跟你们校长打个招呼,开学考个试看苏飞渝能插进几年级。”
又说:“我记得他的户口和监护权还在苏家那边,记得要过来。”
这是要把苏飞渝认真接进季家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