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前两天许住持带着一众僧人去了太原郡。那里有个天师观,也不知许住持与他们有什么过节,反正就非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到那天师观不知去哪儿找了几个后生,把许住持带去的人都打败了。昨日他带了人败阵归来,现正在酝酿着要有所动作。”“哦?什么动作?”“适才我四处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可能是要找县令的麻烦。”“和县令有什么关系?”“许住持带人去太原郡,人家天师观就请出了太原郡守亲自坐阵,这才能躲过一劫。反观定襄县令,在我们定襄从来没做成什么像样的事,现在又要远调到仇池天水去,许住持就要想办法整治他一番。”檀羽心中暗想:“这定襄县令在这个当口调走?”还没想明白,石文德就续道:“不说这个了,刚才我找了郝惔之法师,他是这永宁寺的弘法法师,学问之高,河东之地罕有对手。不过此时他正在给弟子传法,不如我们过去等吧。”三人便来到讲经殿。果见这殿中除一些寺中弟子,大部分都是普通香客,每人一个蒲团,把一个殿堂坐得满满当当。三人静静走进大殿,找了角落处的位子坐下。檀羽定睛看那郝惔之,原来正是前日与自己舌战的永宁寺僧人,不禁心中一凛,这个郝惔之那天虽然败下了阵,但绝不是等闲之辈。他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自己的假胡须,一会儿单聊时一定要小心应付才是。第十三回弘法这时一个小沙弥正坐在下面发问:“前些日子,弟子见到了幼时一同长大的兄弟。这个兄弟现在郡中商铺当徒弟。弟子听他说,学徒很苦,但日后学成出师,却可享无尽的富贵。敢问师叔,弟子对此当以何言对之?”只见郝惔之双手一合什,说道:“若以‘至乐无乐’及‘盗亦有道’两语连出,立时克敌。”檀羽闻之讶然。这两个词出自《庄子·至乐》和《庄子·胠箧》,这郝惔之分明是佛家沙门,却讲的是道家学问。只听郝惔之续道:“现在很多富户,在累积资财时大都劳累不堪、苦不可言,等挣足了钱,却又用不掉。他们这是太重视有形之物了。然而,最快乐的事情却是‘无乐’。何谓‘无乐’呢?打一个简单的比方,很多人总害怕自己的财富被人偷走,所以,他们用保险箱把钱都锁起来。这时强盗来了,抱了保险箱就跑,反而既省事又方便。所以我们在追求至乐的时候,也有这些不快乐的事情伴随发生,这就叫做‘盗亦有道’的道理。因此要想制止不快乐的事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追求快乐,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就是‘无乐’。”他讲完之后,听众领悟了半天才似乎有些明白。于是又有弟子问道:“现在这个世上,好多人都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像是戴着面具生活一样。不知道对于这些人,师叔当如何指教呢?”郝惔之道:“他们都应该做‘不材之木’。有一个木匠见到一颗大树,高耸入云,想以之为木材,但仔细观看,才发现这树拳曲蜿蜒,不能作房梁,它的根也是四处散开,不能做棺椁。还有一个人,身体残缺不全,但他在乡内靠替人缝补衣服,便可以养活自己,国君来招壮丁时,却并不征召他,他因此不用去沙场卖命,也因而得以寿终正寝。这就叫做‘不材之木’。这些戴着面具的人,正是因为自身的才华受人看重,自然也就要受人趋使,所以他们感觉自己是在为别人而活,而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只有让自己的锋芒隐匿起来,这才能摘掉脸上的面具。”听众闻言,纷纷点头。兰儿也不住地点头,小声对檀羽道:“这两个问题也曾经困扰过我呢。这个法师果然不是普通江湖骗子。檀公子,如果现在让你和他再舌战一场,你还能赢吗?”檀羽微笑道:“对手在改变,我难道就没进步吗?自从那天与这郝惔之辩过一场之后,我想了很多很多,突然有点明白了应该如何将自己这些年所学的学问应用到舌战之中。所以再战一场,我倒不一定会输他。”兰儿一下来了兴趣,忙问道:“说说看,说说看。”檀羽道:“这位法师讲的不过是道家最基本的入门学问,只能讲给全然不懂的人听。对于这个问题,我会答之以‘君子慎独’四个字。这句话在《礼记》中有论述,也是非常基本的学问。当一个人,觉得自己不像自己,那是为什么呢?这说明他心中还有另一个‘自己’,这个‘自己’在人前展示不出来,只在他一个人独处时方能显现。所以‘君子慎独’,就是要让人非常小心自己一个人独处时所展现出来的行为举止,这才是最重要的。”兰儿闻言,连连点头,说道:“檀公子你能在舌战中进步,肯定比这法师厉害多了。难怪兰英姊说,跟你待久些就能了解你是怎样的人,原来她说得一点都没错呢。”又讲了一阵,法会方才结束。直待香客纷纷散去,石文德领了羽、兰二人上前拜见郝惔之。郝惔之仍是盘坐在蒲团上,见到三人上来,微一颔首,伸手请三人坐下。郝惔之道:“听石庄主说,尊驾想向贫僧问道?‘问道’二字不敢当,只当是清谈一番罢了。”檀羽笑道:“法师客气。适才在下听法师传道,却是《南华经》的经义,实在听不出法师究竟是出自哪门哪派。”郝惔之亦笑道:“山野之人,何敢谈门派。论起来,也就是随许师兄在岐州阿育王寺学过几天而已。”檀羽闻言,脑中开始飞速地搜索着关于岐州阿育王寺的相关知识。然而他除了知道岐州就是古时的陈仓外,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