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满天雪花,突然想起一句诗来。
尘土人间多少事,只有山中两少年。
与他一起时,可以春夏秋冬眨眼过,赶他走后,她竟连以梦为马,踏雪出发都未有勇气。
“净心,回去罢。”
他的声音还带着点颤音,她听见了,轻微地摇头。
时隔几月第一次回应,她轻轻说:“回不去。”
他便不再说话,只在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月。
惠州知县燕行刺杀知州何宴的消息震惊朝野,刑部的马车颠颠簸簸地进了惠州,随行而来的打着剿匪名义顺道而来的兵部尚书。
燕云歌发动的那天,大雪压城。
她在冬日深夜的街头,躲避着严昆派出的追杀,她望见寒光闪闪的兵器上倒映出无尘着急的脸,那堆积着快有半人高的积雪,合该找上几个人围炉而坐,听着大雪落在房屋上的声音,惬意地将一壶温到正好的老酒仰头喝完才不算辜负。
而非她披一身雪花,踩着逃命般飘忽的步伐,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远远地,望见百姓窗口温馨的烛光,以及贴着春字的红灯笼一盏盏地在她眼前晃动着闪亮。
她闭紧了双目,下腹的坠痛提醒着她还不能倒下,至少,该找处温暖的地方,让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对这人间不至绝望。
“云之!”
那人携一程风雪而来,他脚下雪厚盈尺,青石铺成的道路不辨踪迹,疾风卷过,天地之间,雪花轻似片片飞鸿,荡入人间,一重过一重,结束了自己的凡尘。
而突如其来的一声啼哭,亦开启了他的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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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燕云歌忽而听到外头树权折断的声音。她惊出一身冷汗,坐起时心头还扑腾着,这几日才来的奶娘听到声响赶紧过来询问,“夫人可是梦魇了?”
她捂着胸口还有点惊魂未定,下意识问:“孩子呢?”
奶娘端来温水为她润喉,回道:“大人正抱着呢。”说着又压低了声音,“睡着了都不肯放下,非说孩子醒了要找他,奴婢说孩子这会还不记事的,回头抱懒了,再想放下可难啰。夫人可知大人怎么回的?”
燕云歌捏着杯子不出声。
奶娘自顾将话接下去,轻轻笑说,“大人竟说‘这是我的福气’”,回想起几日前自己被掳来那会,奶娘不由感慨,“奴婢原当大人凶神恶煞的似悍匪出身,未想竟是这般有情有义的郎君,夫人当真好福气。”
燕云歌冷着脸将杯盏递回给她,奶娘一肚子话被这记冷眼憋回了肚子,心惊之下不敢再作声。
昏暗的烛光里,那道颀长身影始终抱着襁褓轻轻摇晃,若落到盛京那群人眼里,不定要惊碎多少双眼珠子。从一开始的手脚不知如何安放,不过几日,他已对各种局面游刃有余——倒比她这个生母称职多了。
燕云歌顿觉气闷,察觉是屋内炭盆烧得火热,便使唤奶娘去开窗,那人察觉到她想要开窗,赶紧走来,急道:“你还吹不得风。”
奶娘在旁附和,“夫人且忍忍,外头的风雪太厉害,便是吹进来丝毫小世子都要遭不住,夫人不为自己也要多为孩子想想……”
“我为何要为它着想。”
奶娘被噎住,柳毅之已听出燕云歌正发怒边缘,挥手让奶娘出去候着。
“你是不是也这般想。”燕云歌看着他,眼里有着嘲讽,“觉着我该认命,我的一切都该为这个孩子让路。”
柳毅之早从奶娘那听说,这月子里的女人最是敏感多疑,心事过重,他的声音非常亲柔,像怕惊着襁褓中的小人,又怕语气重了会说恼了她,“我喜爱这孩子,皆因它是你的孩子,云之,”他抱着孩子从床沿边坐下,“你看看他,他与你生得一模一样,我见着他,便会不由自主想你小时候会是什么模样,这样的孩子谁见了不会喜爱,云之,你看看他……”
燕云歌却是闭了目。
孩子突然呜咽着哭了起来,柳毅之抱着哄了一会,猜是饿了,便打算交去给奶娘去隔间哺乳。
“柳毅之。”她忽然开口唤他,“孩子的生父——”
“是我。”他答,很快又强调,“云之,给我个机会,我能做好。”
像怕被拒绝,他快步离去。
屋外头很快传来嘹亮的啼哭声,明明是那般弱小的身躯,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燕云歌陷入自厌,她被柳毅之困住十日,与外头也彻底失去联系十日,燕行被大理寺的人带走,城内又是大雪封城,县衙没个主事的人,不定要乱成什么样,而她竟还能点着炭火,躲在柳毅之的羽翼下偷得片刻安稳。
她并非不能离去,却总得顾忌这个早产的孩子能不能受得住在风雪中前行,到底是她带他来这世上,总该将它完好地交到他生父手上。
至于之后——她若能一人之下,她便有余力护着孩子一生周全,倘若他朝失势,少不得是行乞绕开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