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幕僚低声道,"这是何意?您若心意已定,何必弄一份赝品,另一方若是以为受了戏弄,岂不是平白生怨?"
"我是诚心诚意将刀赠予他,只是他本事不济,以假为真,教人换去了,如何怨得我?"宋道海道,扭头望向门边,"有眼无珠,并非真龙!"
说话间,他已抽出佩刀,在龙眼上轻轻挫了一记。
特使从容道:"多谢宋大帅提点!"
等他脚步声远去后,宋道海方才叹道:"陈静堂那头,亦不易对付,我宋某人何曾偏私?这一份厚礼,看来是非送不可了。"
"各色珠宝,已打点妥当。"
宋道海摆一摆手,道:"陈静堂此行目的有二。匪首雪衣人,常云超这么多年的眼中钉了,至今未能擒获,难怪常云超大发雷霆。梅公馆那个若审不出什么,便枭首给他送过去,令他交得成差。"
他说话间,已撑着桌沿,行至多宝阁边,幕僚正背身侍弄那一只天工盒,被他的脚步声所惊动,手指猛然一颤,长龙应声盘曲。
"是,大帅!"幕僚道,拿衣袖在龙口上悄悄擦拭了两下。
那一缕淡淡的火药味,也被飞快抹去了。
第155章
仅仅是转身的工夫,林先生的掌心里已渗满了冷汗,若非方才频频以衣摆擦拭,只怕连那张相片也被打shi了。宋道海的卫兵再度如铁牢般合围过来,闷不吭声地送他下楼。
"不必劳驾,我自己走!"林先生连连拱手。
宋府极为幽深,这一道回廊可通往对面的戏台,彼此相隔不远,以便这位大帅闲暇无事,足不出户便可看戏。
此时天井中还灰蒙蒙地挂了四围雨帘,一道福禄寿喜的板壁,泛着半shi不干的灰红色。戏子虽未登台,各色布景已张罗上了,像是什么辕门斩首的戏码。
他本就有心拖延,假意张望,暗暗扫视府中地形——正在这一瞬间,他眼风尽头,竟然平地炸开一道雪亮的电光,那光团空前刺目,分不清是靛青还是银白,整座小楼都为之一颤!
轰隆隆!
"啊!"林先生大叫了一声,脸上刷地涌下两道热汗,差点没连滚带爬地翻到台阶下去,所幸被一点急智拉了回来。
那电光是从戏台上迸溅开来的。随之弥漫的,还有大团大团由荧光粉和镁粉化作的紫烟,数道人影搬着布景飞奔来去,几经明灭变幻,分外森然。
几个卫兵却纹丝不动,只看着他出洋相。
"你们大帅好有雅兴啊,这样的紫外线灯,我仅在剧团里见过,想必是排了一出好戏。"林先生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强笑道,心里却涌起许多愤恨。
——并非他大惊小怪,是这些人刀悬头上,尚且浑然不知!
也正在这一瞬间,他忽而听得了磁珠坠地的一声响,是从宋道海房里传来的,磁珠哒哒地弹跳了数下,便悄然无声了。
林先生两肩紧绷的肌rou这才陡然松懈下来。
津田将军的第二项指令,终于达成了。
数颗储有浓缩硝酸甘油的棕褐玻璃珠,已经由幕僚之手,被锁进了赝品天工盒中,在这岌岌可危的平衡里,等着烈火烧灼的瞬间。
这一只赝品天工盒,必须要送至陈静堂手中。
到那时候,硝酸甘油弹近距离燃爆的威力,足可令人粉身碎骨!
津田将军不但要得到虎符刀,更要借宋道海之手,令国民政府一行遭受重创。数十台早已备下的照相机,便是陈静堂殒命的铁证。到了那时,宋道海纵有再多的推诿工夫,也不得不被绑在日本人的战船之上,以晋北之物产,供他们饮马黄河!
至于那一纸轻飘飘的合约……留给宋道海作遮羞布,用来笼络晋北人心,再合适不过了。
日本人所需的从不是蝼蚁样的伙伴,而是足够老实的傀儡。
林先生心中所涌现的却不仅是畏惧,更有得偿夙愿的狂热——龙川寿夫死后,日本人在晋北的消息网遭遇重创,他想方设法取信于津田将军,眼下所欠缺的仅是功绩。若此事能成,他不止能作喉舌,更能爬到宋道海头上!
他这样的小人物,也有今天么?
陈静堂谨慎而多疑,聪明人往往自负,只相信亲手夺来的东西。
林先生浑身发抖,脑中一遍遍掠过接下来的计划,唯恐出半点差池。
龙眼有珠为真盒,龙眼有珠为真盒……
他踏下最后一级台阶时,津田将军正跽坐在回廊侧边,身侧立着数名黑衣武士。这一行来客虽已解了刀,但目中皆闪烁着凄厉的青芒,举止划一,仿佛同炉铸就的铁剑,不知受过多少残酷的锤炼!
林先生齿关发抖,那夜双武士所带来的刺骨冰寒,沿着脊骨呼啸而起,他颧骨上燎泡的余痛,亦无形烧灼起来。
津田将军望见他,只轻轻点了一点头。
回廊长约五百步,砖石皆泛着青灰,浑实有如古城墙,宋道海附庸风雅,沿途字画卷轴飘拂,碑帖林立,不中不洋,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