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疾风骤雨中,听闻战事逼近,实在算不得一个好消息,却又仿佛一片茫茫然的铅黑中,忽有强弓硬弩悬于命门,使人生出怒目而向的血气来。
就在小船靠岸时,晋北城门边,忽而支起了两杆高旗,梅洲君定睛一望,却借着这点儿晦涩的天光,瞥见了底下悬吊着的两只木笼。
木笼之中,须发猬张。
他并未看清楚全貌,心中却猛然涌起一股寒气。
那是两颗被砍下的人头,齐颈而断,满面血污。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的手腕已被陆白珩抓得生疼,对方的身份亦不言而明。
“赤雉!”陆白珩咬牙道,“他们竟将他枭首示众……另一个难道是……”
他竟无法再说下去,瞳孔越缩越紧,梅洲君摇头道:“不是他,看起来颇为稚嫩。”
杨行韫摘下眼镜,擦拭干净了,复又仔细看了一眼:“是我们的同志。”
“这是在做什么?”陆白珩道,“宋道海干的?以儆效尤?”
“城内戒严,格杀匪首,一贯如此,”王文声沉yin道,“这不像是日本人的手笔,反倒像是……陆二,你可看清楚了,昨夜同宋道海一同追杀你们的,仅有日本人?”
风雨飘摇中,那两只木笼剧烈晃荡着,仿佛挣扎不死一般,不论是非功过,其下的血水皆淋漓未干,令人一望之下,心生恻然。
梅洲君盯着赤雉双目怒睁的头颅,忽而道:“没有时间了。”
“什么?”
“赤雉身上,除了火棘鞭,应当还有一种药,”梅洲君道,“广寒。”
广寒!
这一味药,王文声却是最熟悉不过的,当初他参与研制此药,亦为药性所震惊,用于刑讯吐真时,更是无往而不利——寒彻肺腑,琉璃世界!
对方若有所察觉,以此药对付陆雪衾,后果不堪设想,一分一秒都不能再拖下去。
“不成!我这就杀去大帅府——大哥一定被关在里头!”
“你大哥是一棵参天恶木,”梅洲君低声道,“分明遮云蔽日,却谁也不敢令他倒下。”
“你在说什么?”
梅洲君并未作答,只是默默凝视着城墙,新贴的告示亦被大雨淋shi,上书的大字却异常鲜明。
——虎符刀之会,广邀各路报社记者作为见证,以示宋某人毫无偏私!
第154章
这一柄闻名天下的曲尾虎符刀,此刻正斜插在桌案上。
冷光摇曳处,一十三颗首级一字排开,断颈处皆抹有石灰,濒死时的神色各不相同,却都已凝固在前夜凄厉的风雨之中。
“雪衣人的下落呢?”
“回大帅,尚不清楚。”
“不清楚?你端来十三颗脑袋给我,没一个肯张嘴指认的?"
"七人死于流弹,余下的都是死士,见伤重难以突围,便服毒而死,到我们手里的时候,无一活口。”
"梅公馆的那一个呢?"
"是把硬骨头,鞭子抽断了数根,也没审出什么来。大帅,俞崇亲自来确认过了,这一个恐怕是雪衣人的胞弟,想向大帅要过去,他们另有拷问的手段。"
“讨过去?他们借我的势来剿匪,这功劳我便笑纳了,”宋道海道,“在晋北,我若肯尽地主之谊,那固然是两头欢喜,他们做人客的伸手来取,未免太不合时宜吧?”
他双手手按在桌案上,借力支起身来,左脚轰地落地,右腿则像是野地里新生的麋鹿的腿,从膝盖往下陡然瘦削,以一种恐见风雪的惶急,跟着旋了过去。
这位割据一方的宋道海,竟然是个跛子。
“大帅!”幕僚不敢抬眼,只是道,“俞大组长并未纠缠,只是拿了一颗药过来,说是试过了,少量服用,能令人神志涣散,口吐真言。若能审出什么,我们无形间又多一笔筹码。”
“验过之后,给他用上。”
“是!”
“慢着,俞崇是个耳朵尖的,用药的时候,把地牢里外弄干净了,免得替他人做嫁衣——什么声音?”
幕僚一惊,急忙在房中环顾,宋道海因跛足之故,不爱在人前露面,因此室内极尽奢华,靠墙处数架紫檀大漆多宝阁,一瞥过去,只觉珠翠琳琅,连眼都睁不开。
若说有什么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一整台錾胎珐琅围屏钟立在离长桌数步处,掩住了一张软榻,宋大帅最宠爱的聋妾就在上头小睡,地上乱散着两只软缎绣花鞋。
幕僚不敢多看,宋道海却霍然扭头向虎符刀望去。
那一道Yin影来得急而快,在刀身上一掠而过,令人错觉是刀锋的震荡,细看去,却又是钟摆晃荡时的残影。
宋道海凝视片刻,一把拔出虎符刀,在手上掂了一掂。
“此刀既不锋利,也不名贵,不得已压在台面上,只怕有一日倒戈相向,割断宋某人的脖子!”
他这话并非冲着幕僚说的,话音刚落,双目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