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止步!"卫兵叱了一声,劈手夺过灯笼,亦奔进厅里去了。
这一耽搁,眼前的景象已大为不同,一扇高而阔的屏风横亘其中,将宋道海与一众幕僚隔于其后,仅能望见灯笼背光处晃动着的条条人影。
林先生背后飞快洇开一片凉意,还道是被斜侵的雨水打shi了——直到那股Yin凉岔开了五根细长的手指,在他颈上轻轻一拂。
这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明,林先生的呼吸霎时间一窒。
什么人!
——吱嘎。
是门被反手带上的声音。
“约定的时候到了,是哪一边的来使?”宋道海沙哑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
对方亦低声耳语:"你敢应么?"
林先生干笑道:"你既然挟持于我,我不做声便是了。"
他目光闪动,朝着灯笼的方向疾行了数步,令自己的面容暴露在灯光之下,这见不得光的东西,应当不敢贸然露面——
对方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太近了,那声音依旧近在耳畔!
林先生瞳孔紧缩,下意识地扫视地面,却只望见了自己的影子。无论他如何作势整理衣冠,举步挪移,对方皆如一件无缝的天衣般披覆在他的影子上,捉不见,甩不脱,不露半点踪迹,仿佛仅仅是一场雨中的幻觉。
但那种如针毡一般的存在感,却时刻提醒着他,背后有人!
林先生虽手无缚鸡之力,却面见过不少高手,知道这鬼魅般的飘忽究竟意味着什么,此人的反应能力与柔韧度,已到了近乎恐怖的地步,足以以他的身躯作掩饰,抹去一切潜入的痕迹。
若要逼他现形,除非——
林先生的手悄无声息地滑入怀中,抓住了手电筒的手柄,脚尖往斜侧里一旋。
“你就没有想到,这一扇屏风,是他不敢见你?”
林先生脚步骤停,这几个字竟如拳头一般攥在他要害上,一个可怖的念头油然而生。
如今在屏风后的,还是宋道海么?
他手中的相片,固然是为了说动宋道海所伪造的骗局,但其中数句话,连他自己也深信不疑。陈静堂亲赴晋北,未必当得好说客,却是勾魂索命之厉鬼。以他之多疑,岂会甘心见招拆招,令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除非……这会客厅中有诈!
那一片灯灭后的黑暗中,蛰伏着多少杀机?
林先生心中骇然,猛然后退一步。好一手栽赃嫁祸之术,宋道海若是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了什么岔子,他们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对方仿佛捕捉到了他心中的迟疑,扬声道:“宋大帅,外头雨势如此可怖,津田将军一行,只怕难以与会了。”
那胸腔震鸣的声音,更令林先生浑身一颤。对方的意图昭然若揭,这是要冒充国民政府的使者!
揭穿此人的面目轻而易举,他却偏偏只能将计就计,令自己的口型追上那一道声音。
宋道海道:“你是……”
对方轻轻笑了一声,道:“宋大帅不肯给俞崇这个面子,我却是要来讨的。”
宋道海骇然道:“你……你竟亲自来了?”
林先生连齿关都在打颤,终于意识到了对方是何等亡命之徒,竟连陈静堂都敢冒称。
他在赌无人知晓陈静堂的真面目,借陈静堂之威,押宋道海不敢露面,更要赌——这一出双簧,谁也不敢先停下。
稍有差池,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第156章
屏风镂空处,许多双眼睛透过灯笼凶险的绯光,盯住了林先生的面孔。后者深谙鼠辈的求生之道,真到命悬一线的时候,反而堆起一点笑意。
宋道海抓住剧痛的膝盖骨,向卫兵一招手。
卫兵会意,压低声音道:“确实是津田将军的特使。”
“你看清楚了?声音截然不同。”
“是,连面上的烧伤都一般无二,尚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换的人。”
听到这么一个答案,宋道海不由得坐直了。姓陈的向来行踪飘忽,若来的是张生面孔,他必然不敢尽信,偏偏立在堂下的这个,却是由日本人送进来的。
这陈静堂的乔装术,难不成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津田呢?”
“双方在路上起了些争执,都耽搁住了。”
“耽搁住了?”宋道海面上Yin晴不定,那一点惊疑无形间又得了印证。
——原来如此,像是陈静堂惯用的借力打力手法,日本人连堵带截,殊不知连使者都被调了包,反倒帮了他一大忙。
“大帅,要不要插手?”
“此先我已约法三章,他们应有分寸,不至于在我府上闹出人命官司,”宋道海道,“先听一听他的筹码。”
话音刚落,屏风外的那一道人影又掸了一掸身上的雨水,道:“临行前,委员长命我问大帅一句,贵宝地可当真风雨不侵?”
风雨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