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色也微微一变,咬牙催促道:“这儿不干你的事,抓紧我,我送你上岸……找你的姘头去!”
他侧过半边身子,将梅洲君的手臂往颈上一环,把人半扶半背起来。这算是自讨苦吃了,那一团热源结结实实贴在他shi透的后背上,陆白珩一时间脊背紧绷,仅能埋头在水中泅渡。
梅洲君伏在他肩上,道:“这会儿上岸,投胎了也做不成聪明人。”
陆白珩冷笑道:“好哇,我拉你去做水鬼!”
他这一辈子最灵验的,恐怕就是一张嘴了。几乎话音刚落,背后便涌来一重大浪,将他兜头掼进了水里。
那浪里裹挟着一股浓烈的尸臭,陆白珩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吞了数口,差点没闭过气去。
“梅洲君!什么鬼玩意儿,你快——”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才刚浮出水面,腿上便传来一股撕扯不断的黏力,伤口刺痛异常不说,更有几根冰冷的指头顺着他的脚踝,Yin柔地攀了上来。
有人在扯他,好大的力气……这倒也就罢了,他粗粗一数,竟然数出了十三根指头!
陆白珩脸色发白,还真有些犯怵,好不容易忍住回头抱住梅洲君的冲动,将那东西用力蹬了一脚,却是越陷越深。
“小心,有水鬼!”
姓梅的却同他大难临头各自飞,在他肩上轻轻推了一记,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水中。
陆白珩哪里肯令他溜走,一把捏住他手腕,那皮肤shi淋淋的,腕骨跟硬玉似的,显得薄而冷,他略一迟疑,终究还是松开了。
听说水鬼上不了岸,总是在水里徘徊寻人替死的,最见不得生人风雨不沾,整洁磊落的模样。他若是着了道了,扭头必要将梅洲君拖下水……实在不舍得,亦划不来!
“你……你躲远点儿,把刀给我!”
好在那点可怜相终于打动了姓梅的一副铁石心肠,那只手反过来,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别乱挣,你挡着渔网了。”
“渔网?”陆白珩愕然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渔网!分明有手在拉我!”
梅洲君并不辩驳,只是用力拢去了他鬓边的雨水,将那爆沸的雨声隔绝在外,他这才得以竖起耳朵,听清了不远处的阵阵呼喝声。
“来了,来了!扯网!”
“好重的分量——满舱的货,帮把手——一,二,三!嗬!”
“什么样的成色?新货还是旧货?别是泡烂了的——”
陆白珩被这声势唬了一跳,当即扭头过去,只见几个打鱼的竟不顾风雨威势,趴伏在船头,奋力拉扯着什么。
岸边竟还涌来不少人影,男女老幼,瘦骨伶仃,皆如在粥棚外等着布施一般,各个奋臂向前,争相在近岸上捞捡。
什么东西?难不成在赶大chao?
他根本不能深思,身周的恶臭非但不曾消散,反而随着浪chao前推后拥,熏得颅内一阵阵晕眩。
好在梅洲君已伸手下去,以短刀沿他腿侧用力一搅,不多时,便有什么东西顺水漂了上来。
那赫然是一件腐臭发黑的夹衣!
光看上头黏连的组织,陆白珩便明白过来,这衣裳恐怕还是从死人身上勾扯下来的。那网里头兜着的,难不成是……
梅洲君道:“陆小老板,避一避灾——”
不消他多言,陆白珩已一把揽紧他,慌忙侧避。说时迟,那时快,大浪卷着数具浮尸,恰与他们擦身而过,没过多久,便被数支鱼叉卷住,拖上了船头。
“都是些稀烂货色,半点儿油水不剩。”
“哪家的,还认得出来么?”
“被石头剐得稀烂,哪里还有个人形,只是看样子还是新死的……慢着,这人还有件衣裳——卢,卢记布行的船,赶紧向卢记报信讨钱去!”
“根子,你这一声不响的,藏什么,让我看看——这死人还有支金壳手表?好货色……别急嘛,你瞧瞧,这玩意儿灌了水,连针也不会转了,大大折了价,我在县城有修表的门路,不如……哎呦,又来一个!”
“看这样子,又是在喇叭口沉的船,隔得不远,咱得赶紧找上几个水鬼,等风平了,先去探一探!”
说话间,又有许多残布断锦,顺着江水涌向岸边。
事到如今,陆白珩若再不明白,也白费了这些年的刀口舔血了。暴风雨中,常有货船沉没,这些人正等着做一回老飸,掠尸而饱腹呢!
也难怪对方杀人时毫无顾忌,此地正是一片尸湾,流民更如瘦鹫,尸首冲刷上岸后,面目全非不说,衣物更在转眼间剥脱殆尽,半点不留痕迹!
此时岸边sao动已至最盛,人皆翘首以盼,唯恐分不得一杯羹,更有几条黑影已抢先一步,跃入水中,争着去撕扯尸首上值钱的物什。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轰”的一声响,紧跟着便是一声短促的惨叫。
“啊!”
岸边系的大船被浪头一冲,正碾在那人身上,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