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怎么会鬼迷心窍,将姓梅的拖下水来?真是只烫手山芋,捉也不是,放也不是!
陆白珩越想越是气恼心酸,猛然收回手,道:“沉死了,缩回你那船舱里去,等jian夫回来,我削了他的脑袋。若是……若是他侥幸留得半条命在,你就跟他私奔去,越远越好,别再回来!”
他单手揽住梅洲君的腰,另一手去攀船舷,只是没来得及触及,手腕上便传来一股截停的力度——说时迟,那时快,梅洲君已一脚蹬在船身上,带着他倒游出去数步。
这一串动作不可谓不迅捷,几乎就在下一秒,小橘船已猛然颠簸了一下,rou眼可见地向水下斜沉下去,船板上亦有江水源源不断地倒灌进来。
船漏了?
陆白珩心中一惊,不敢相信竟有这样的倒运,却见梅洲君摇了摇头,从水中收回了一只手。
指腹上赫然是一道窄而深的伤口,血水直到这时才渗了出来。
梅洲君道:“方才那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水里有东西?”
“看不清楚,像是锥子。”
“锥子?总不会是拦江钉这样的土法吧?这么大的手笔,难不成要把这许多船一锅端?”陆白珩揽紧他的腰侧,腿边忽而掠过一串令人颤栗的寒意,隔着浊重的江面,他依旧捕捉到了一道裂帛声。
他胫骨边缘的布料,竟然被什么利器一击裁开了。
不好,那东西会动!
那鬼东西一击不重,竟然追着他不放,从各个角度闪击啄刺起来,激荡起的浊流刮在腿上,不知不觉间旋切出了数道割伤,简直像是……鸟雀长长的尖喙!
以陆白珩的身手,放在平日里早已泅水搏斗去了,是人是鬼皆须手上见真章,只如今抱了个大活人,背后枪伤再度绽裂,没过多久便左支右绌起来。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陆白珩怒道,“我脖子后头还挂了一把短刀,递给我!”
第150章 番外一 带雪分来入醉乡(序)
灯光迫在祖母绿的灯罩中央,被人为地压低了一头,凡所照见的一切都像是静悬于水中,通透到了无瑕的地步,几粒豆绿的小飞虫叮地直堕下来。
还有一缕更古怪的,砂石打磨般的滋滋声,从房间深处传来。
陆白珩立在窗外,没来由地一抖,身上的酒气也在飞虫金石般的自戕声里碰灭了大半。
什么声音?
今夜的刺杀计划传闻有变,大哥和梅洲君先退一步,要凭借假身份在使馆中对付一夜,再伺机行事。
——他译读出的暗讯里确实是这样写的。只是闻讯撤退这一路上,他并未嗅得半点儿危机。使馆内照常宴饮,连那肥猪大使也在他枪管底下施施然露了一回面。箭在弦上,却偏要按回去!
一切如常,唯有大哥他们的动向掩没在一片疑云中。
难不成……是梅洲君身上出了什么岔子?
陆白珩被房内反常的寂静所惊动,一时间怀疑里头设了重重伏兵,当即闪身附在窗后,凝神往屋内深处望去。
偏偏这小桌灯就搁在窗边,仿佛舞台中央拙劣的打光,仅照着几只喧宾夺主的飞虫,照不见的地方,却又模糊在幽绿中,以他的目力,也只能窥见西式高背椅朦胧的剪影。
有人?
就在他奋力窥探的一瞬间,一缕唱腔忽而从无声处裂弦而出,那声音冷得雪亮,当头灌下,激得他打了个寒噤。
“那一日大雪飞——狂风更紧,见书生倒雪地九死一生——”
像是楚剧某本中的数句,他这样的半吊子但觉耳熟,却说不出个名堂来。
这声音由留声机里滤出来,难免有些沙沙的哑意,很快就被一片刺耳的噪响截停,紧接着是镯子与留声机磕碰出的一声响。
——铛!
方才那种断断续续的滋滋声再度响起,原来是一股外力隔在了唱针上。
不知为什么,陆白珩脑中忽而晃过了掐在梅洲君手肘上的那一轮镂空金钏。
姓梅的这回扮作女装,缩骨改扮后衣裳尚且合体,臂钏却窄了半指,他曾在共舞时一握,那浸了热汗的金钏霎时间褪出一片绯红来。
此时此刻,那一圈绯红仿佛也箍在他脊背上,比夜风更令人骨头发酥。他打了个冷战,也顾不得天罗地网了,匆匆往窗里一翻。
桌灯被碰得微微一旋,在他手忙脚乱关窗的同时,照向了更深处。
“大哥……”
这一声在他回头时戛然而止。
他大哥靠坐在高背椅上,单手抵着额角,五官俱笼在一片剧烈动荡的明暗变换中,显然睡得并不安心,至于罪魁祸首——
梅洲君就这样背对着他,施施然侧坐在大哥膝上,丝袜褪到一半,旗袍就在他不太安分的坐相里越皱越高。
那大少爷的纨绔做派模糊了男身女相间的界限,反倒奇异地协调起来,真丝提花的缎面紧吸在他腰上,许多苍翠的鹤蝶纹样颤颤地荡开哑光,说不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