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有人偷走了盐神娘子的头?”
“这尊彩塑年代久远,雕工不凡,放眼整个晋北也是首屈一指的,”梅洲君道,“招人惦记也是难免的,盗运出去便成了一笔横财。这么想来,盐神像上风化的裂痕,反倒令它得以保全。”
他估量着泥塑像原本的高度,心中的想法渐渐成型了。
这一尊神像体格巨硕,娘子像想必云鬓雾鬟,触及房顶。对方立在神像肩上,凿开颈部泥壳后,便得换锯子对付里头的木胎。
这么一来,吱嘎吱嘎的锯木声,便会透墙而来,或许锯头还会撞在神龛上,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神像在梁间抬头四顾。
罗老伯被吓得魂飞魄散,偏偏就在这时候,墙里的蛆虫被异响所激,纷纷顺着缝隙钻了出去!
不,罗老伯看了这么多年的眼神哦,应当对庙的布局了如指掌才是,他当真不明白这响动来源于一墙之隔么?泥墙里的尸臭已经浓烈到了这种地步,他当真不明白里头埋的是什么?还是说,正因为他想见了这些蛆虫背后狰狞惨烈的一幕,才在悔恨中点燃了秸秆?
只有庙中腾起的秸秆灰,才能让他不去看,不去闻,才能够驱散......从女儿尸首上孵出的蛆虫。
梅洲君忽而道:“进庙之前,我外头的草丛里看到了一只酒葫芦。”
“老头子爱喝酒嘛,”陆白珩道,“也没人会理会他,只有个女儿,隔三差五地给他弄点酒喝......等等,你的意思是!”
梅洲君低声道:“那块粗布的主人,是个女孩子,也姓罗。”
陆白珩愣住了。
孤身替父亲送酒的女孩子,正遇上了偷盗佛像的凶徒,那一个跛足的老头子从门缝里看见的,恐怕是世上最令人肝胆俱裂的景象了,只是他甚至连开门斥喝的本事都没有。
只是他堵得住门缝,却堵得住那一声声凄厉的呼救声么?
梅洲君面沉如水,反手拔出了陆白珩腰侧的匕首,转到了盐神娘子像的背后。那一堵土墙透出了异样的腥气,对方甚至懒得加以掩饰。梅洲君轻易地找到了动土的痕迹,将匕首轻轻插进去,一点点沿着轮廓撬开。
泥土纷纷坠地。
在这稻土墙中,尸体腐烂的速度非常之快,他很快就挖出了一只半腐的手掌,指骨森森,残留着女孩子纤瘦的轮廓。
“梅洲君!”陆白珩咬牙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明天我带人过来,把这破庙推平了。”
“我知道,”梅洲君换了个位置,挖掘片刻,道,“不是同一个。”
这一具尸体被掩埋的时间甚至更早,这四面合围的土墙正如漆黑的棺椁,无头的神像在冥冥中垂首,却是无力为之动容。
陆白珩道:“这里头到底有几具尸体?”
“不知道,”梅洲君道,“她没有头。或者说,是她们。”
陆白珩手背上青筋暴跳,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冷而腥,混合着梅洲君鼻息间的热气,仿佛两股钢刀在他肺腔里戳刺。
看来罗老汉在前一天夜里所见的景象,远比他们想象的恐怖。真正击垮他的,却是作为一个父亲的软弱,他所能做的,仅仅是在天亮之后爬出庙门,将女儿裙摆上的残布,死死捏在掌心里。
但在入夜之后,他再一次看到了佛背蛆。
那些无声蠕动的蛆虫,和他一墙之隔的女儿。
“你说得对,还不是时候。”梅洲君道,跃下了神龛,突然不动了。
陆白珩捕捉到了他脊背的僵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他一字一顿道:“我错了。他们并没有离开。”
那一瞬间,陆白珩的背后掠过了一股空前的寒意!
梅洲君转身后退了一步,脸色在火光下依旧雪白。他一点点低头,看向了供桌之下。
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陆白珩脑中一片空白,枪已跃进了手中,枪口直指桌下,对方面孔上同样掠过了一道黑影。
那是......相框?
真正让他怔住的,却是相框中的这张脸。那微微斜视的眼珠,给人以强烈的不协调感。这一张脸其实称不上梦魇,仅仅是他的刀下亡魂罢了。
“龙川寿夫!”
梅洲君道:“这是一场祭祀。”
供桌底下,除了这一张遗像,还有几个红布包裹,泛着若有若无的腥臭味,陆白珩根本不打算去深究这里头是什么,他的目光完全落在了遗像前。
那里放了一张黄纸,被叠得方方正正,像是土地经一类的东西,上头的文字他却并不认得,除了落款。
弟。黾川次郎。
——哐当。
门外铁锁被触动了。
来人显然意识到了门锁被开,叽里咕噜交流了几句,那种独特的语言足以证明他们的身份,梅洲君甚至只看到陆白珩手背上青筋一跳。
砰,砰,砰,砰!
四声枪响,破门而出,这一次先手抢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