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梅洲君却无暇顾及他这反常的安分,而是立即反应过来。
庙里在烧秸秆?这地方门窗密闭,单看秸秆灰的浓度,里头的人很可能会窒息而死!
他当即抛去心中的顾虑,抓着陆白珩的匕首,用力往上挑起。这门闩似乎被加固过,门后又堆积着许多重物,几乎没有活动的余地,若是强行破门进去,发出巨响在所难免。
罗老伯的恐惧就这么沉甸甸地压在门窗上,几乎实质化了。
还有一条路,屋顶!
屋顶正在翻修,这些老式屋瓦并不牢靠,应当是有可乘之机的。
陆白珩对于这些溜门撬锁的事情,是再灵光不过的。不待梅洲君开口,他已翻到了屋顶,抽开了几块瓦片。
“你就别上蹿下跳了,等我从里头开门......”话未说完,他的脸色已经变了,“不好!”
罗老伯倒在盐神脚下,身边的火盆被踢翻了,秸秆灰覆了满地,腾起无数灰白的烟尘。陆白珩知道不妙,当即以shi布蒙住口鼻,从屋顶上一跃而下,三两下开了门窗。那一股呛鼻的气味这才得以纾解。
等梅洲君赶到时,他已从罗老伯鼻前收回了两指,摇了摇头。后者面目青黑,口鼻间填饱了秸秆灰,显然是不久前窒息而死的。
梅洲君心中一沉。
陆白珩喃喃道:“没有其他外伤,大晚上关门烧秸秆......难道真是老寿星上吊了?不对啊,这老伯这么惜命,怎么可能主动寻死?”
“为什么是秸秆?”
“取暖?照明?老头子疑神疑鬼的,待在火盆边上才能安心吧?能点火的东西也就那么几样......”陆白珩话未说完,就瞥见了佛前通明的灯火,一时间哑口无言。
“如果我没有猜错,秸秆灰还有另一种用途。”梅洲君道,抓住罗老伯的右手,翻过来看了一眼,指缝里果然嵌着不少秸秆灰,甚至还有烫伤的痕迹。
“烫伤?”陆白珩道,“你是说,这老头儿抓着秸秆到处挥动?难道是......”
“驱虫。”
陆白珩的想法终于和他不谋而合了一次,飞快扳起罗老伯的两边鞋底看了一眼。既然是驱虫,总能从虫窝里踩死几只......下一秒,他的瞳孔就是一缩。
罗老伯的右侧鞋底上,赫然凝结着一团黑红色的虫尸。说是虫尸还不够确切,那只是一滩沤在血水里的rou皮罢了。
相伴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腐臭味。
“是尸蛆!”陆白珩被恶心得够呛,“怎么是这种颜色?”
梅洲君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了。”
“废话,寻常人碰上尸蛆,岂不是恶心坏了?”
梅洲君并没有作答,而是抬起头来,凝视着盐神垂落的指尖。这一尊彩塑泥像年代久远,双臂潜沉在神龛的Yin影下,显得颇为Yin晦。
在凝视的同时,他脑中掠过了一段断断续续的口述。
“盐神的手背上......密密麻麻的血点......一股股涌向指尖......”
梅洲君一把抓起长明灯,凑到了石像指尖。
火光旋过,盐神的手背因而暴露无疑,无数条血红的细线,延伸向彩塑背照不到的地方,像密密麻麻的血管般,无声地起搏着。
那是——蛆虫爬过的痕迹!
不难想象,这尊神像的背后,爬满了活蛆。
罗老伯在未知的惊恐中紧闭庙门,填塞门窗,打算独自熬过这一夜,不料入夜之后,恐怖的一幕再次发生了。
也许他在阵阵Yin冷中回过头去,只见佛手滴血,佛背生蛆,或许还伴随着那摸不到源头的吱嘎声——
这跛足的老汉本就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走投无路之下,只能点着秸秆驱虫,只是蛆虫的数量远超他的想象,一股股从泥塑背后涌出。
这一场搏斗的结果可想而知。
梅洲君猛然拉回思绪,道:“我去看看佛像背后,陆小老板,你到梁上看一眼。”
“看什么?”
梅洲君道:“石像的脸。”
陆白珩仰头看了一眼,那恐怕是整座庙里最黑的地方了,连长明灯都吝于照及,只能看到神龛黑洞洞的边缘,掩映着一个方而阔的下巴,盐神嘴唇微启,两颊上都是竖线状的黑影,矗立向更深的黑暗中。
那是一个年久失修的笑。
它的背后围绕着褪色的悬塑,是各类说不出名字的野神。
再往上的部分,则完全被神龛遮挡住了,平时来往的香客恐怕只知道这一副慈悲的嘴唇,从没见过盐神老爷庄严的宝相。
陆白珩莫名打了个哆嗦,脑中飞快掠过当年蜀地那一段并不愉快的经历。
“看那玩意儿做什么!”
梅洲君颇为公允道:“那你来看蛆?”
陆白珩大皱眉头,见他专心研究神像手背上的虫卵,自然不甘心露怯,硬着头皮爬到了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