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手显然干过苦力,掌根手腕处缠了几圈灰扑扑的布条,像是挑担时防着木茬刺伤的。
不知为什么,这布条分明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梅洲君心中却猛然跃出一个可怖的念头。
是红色。
一条猩红的血缎,常年浸泡在血雨之中。
是......陆氏的行刑队?
和陆雪衾沾边的一切,都带着穷凶极恶的味道。梅洲君不敢有半点迟疑,在这照面之间,往后一缩,斜步一拧,步幅正如在弹簧地板上跳舞,力度却控制得比钩刀更柔滑。
——呲!
那是——另一柄钩刀不知什么时候环至他的腰侧,这样两股旋切的力度,正将他环扣在内,他在后撤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撞向了蛰伏的刀锋!
不难想象,一旦中刀,便是腰斩的下场!
梅洲君听到衣料绽裂声,心中已知不妙,果不其然,刀锋上的寒气触及了他后腰上的皮肤,荡起一串寒战,那种天赋般的柔韧虽然勒停了他,却丝毫不能阻止钩刀夹击之势,他甚至捕捉到了对方身上铁硬的杀气。
从刚刚开始,这一场生擒已然化作了死斗,对方似乎压制不住心中的激愤,一心只想处决他。
难道......
“陆雪衾还活着么?”
正是这一句话真正激怒了货郎,令他双目中寒光暴绽。
“你这个......叛徒!”
叛徒?
说时迟,那时快,围墙之外,响起了一声鸡啼。
梅洲君对鸡啼声异常敏锐,背后当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但也正是这一瞬间,锁在他腰上的钩刀忽而一顿,似乎在和无形的指令角力。
这样的一线生机,已经足够了。
梅洲君那种固有的柔韧使他能够控制住腰腹部的每一寸肌rou,沿着两把钩刀的弧度,平稳地滑脱出来,一个肘靠,将货郎再次击退在土墙边。货郎手背上青筋暴起,终究压制住了追击的冲动,又一声鸡啼响起时,他已经闪身消失在了巷道中。
梅洲君的背后一阵发寒,反手一摸,正是肩胛骨上流下的血,虽只是皮外伤,那一股剧痛依旧深深啮进了rou里。看来,陆氏那一套原有的刺杀体系,还没有在火车站一役中彻底瓦解。
陆氏的行刑队怎么会出现在晋北?
他们既然现身于此,那么......陆雪衾呢?
这些乱糟糟的念头一时半刻根本难以理清,但他心中却腾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Yin冷感。
第122章
梅洲君赶到戏班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在台前台后奔走,只有陆小老板一人得闲。
这位当家花旦靠在椅背上,一面闭目养神,一面擦拭着脸上的胭脂,台前的鼓点声兀自在妆面上震荡不休。
在这样四合而来的热闹中,他的五感依旧保持了高度的敏锐。门才推开一线,他已经闪电般撑着扶手,回过头来。
“光天化日的,你怎么来了?”陆白珩一口气道,“听说晋北有一种野耗子,最爱偷油灯芯吃,飞扬跋扈好不快活,一到太阳底下就蔫了,只能往人袖口里钻......什么味道,你受伤了?”
梅洲君冷不防被他抓住了一条手臂,诧异地低头看去。陆小老板却皱着眉毛,东闻闻,西嗅嗅,仿佛一只望闻问切的狸猫,虽不甚聪明,却也当真判中了病灶。
“刚刚有人盯梢,交了一回手,没什么大碍。”
“没逮着你?看来也就是些小鱼小虾,”陆白珩自然不会错过这一个奚落他的机会,将一个巴掌伸到他面前,晃了一晃,“有人还叫我少生事端,这不就找上门来了么?你来得不巧,这会儿红净可还在台上,大家伙儿都忙里忙外的,顾不上你。”
梅洲君捕捉到一点儿不同寻常的意味,道:“今个儿这么忙?”
陆白珩从梳头桌上拿了张帖子,丢给他,道:“生意送上门来了,是县城里的堂会。”
“城里?”
“听说是哪位军阀姨太太的舅老爷,什么七姑八表的,我也闹不明白,应当有点门路,”陆白珩道,“七哥还拿不定主意,打算来问问你。看帖子里的意思,里头局势基本已经定了,再过不久路就能通了,要是搭上了这一趟车,能比旁人早十天半个月进城。”
这倒是意外的消息。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缺的正是安定,戏子这个行当又得随处拜码头,若能提前有所结交,也是将来在此安身立命的保障。
只是有龙川寿夫那样的前车之鉴,杨七郎难免举棋不定。
“定的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还缺个武丑,”陆白珩道,“思来想去,也只剩下你了,去不去?”
梅洲君听得武丑二字,心中莫名一动,抬眼望向了镜面。偏偏陆白珩那双凤眼预感到了什么,仅和他在镜中相遇一瞬,又猛然晃开了。
陆白珩这一步败走,实在是不同寻常。
他在躲什么?
梅洲君很快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