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深谙人心的华阳郡公便可以放纵池子卿的言论,一方面给人一种他尊重谏言的印象,即使不赞同臣僚的话,亦不让人因言获罪,虽脾气急躁了些,倒是个明君的胚子。他才二十多岁的年纪,从眼下开始逐渐变的沉稳,也合乎众人对年轻人的印象。还能让汤宏等人凭空生出几分得意之情——正是在老臣们的教导规劝下,他才慢慢改掉了坏毛病,变得越来越有人君之风。
另一方面,实例永远比单纯的话语更有说服力。纵然池子卿无数次暗示杨景澄的威胁,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对杨景澄信任有加,从另一个角度展现了他宽广的胸怀与永和帝绝不具备的容人之量。
杨景澄正是华阳郡公亲手塑造的牌坊,从将将熟悉开始,他便刻意的引导,至今日,成果斐然!可是,此刻坐在上首,感受着两拨人马暗流涌动的华阳郡公,忽觉出了几分无趣与寂寥。他一字一句的回忆着杨景澄的平安信,除却报平安之外,满篇皆是各种不肯回京的理由。
哪怕平安信由周泽冰通过驿站传达,杨景澄亦没有提半个字的京中风云,好似他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少年郎,只对打架练兵感兴趣。可华阳郡公心里很清楚,杨景澄绝不是表面装的那般孩子气。他只是……宁可在外吃苦,也不想回京给他添乱。
把杨景澄从头到脚算计了个底儿掉的华阳郡公,此刻心里五味杂陈。他蓦得闪过了一丝轻到难以察觉的不安,如若有朝一日,他知晓今日的一切皆是Jing心设计的一个局,他还会将自己当至亲兄长么?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漩涡中的华阳郡公亦不想在此刻追寻答案。他很快收敛心神,继续听着池子卿与汤宏状似谈笑风生的争锋相对,兢兢业业的维系着整个“华阳党”的平衡。
次日清晨,华阳郡公再次来到了瑞安国公府,亲自将杨景澄书写的平安信交到了瑞安公的手中。
瑞安公一目十行的扫过信笺,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他好似苍老了好几岁。原本只白了几根的发丝,此刻已成花白。用力抹了把脸,他沙哑着嗓子道:“澄哥儿性子看着温和,有些时候却执拗的很。日后……我们老去了,烦请你做哥哥的多多担待,千万别同他一般见识。”
华阳郡公听懂了瑞安公的暗示,他郑重道:“澄哥儿离京因我而起,若有翌日,定不负此情谊。”
瑞安公点到为止,以免有挟恩图报之嫌。他疲倦的摆摆手:“你去忙吧,无事不用来瞧我,办你的正事要紧。”
华阳郡公笑道:“我父亲没得早,偶或来听一听叔父的教导,方不易走岔路。”
瑞安公深深的看了华阳郡公一眼,半晌,他意味深长的道:“你比往日懂事些了,这就很好。”
华阳郡公默默接道:是比往日虚伪太多了。
“江南受灾,朝中正是忙乱的时候,你该去办正事了。”
被下了逐客令的华阳郡公莫名觉得心里有些空。却又听瑞安公温和的道:“得闲了你再来。”顿了顿,他又道,“有些话你不能说,我不能听,但我能陪你喝几盅闷酒,亦算……我替你父亲看着你吧。”
华阳郡公眼底泛起了些许酸意,又强行压下。他朝瑞安公深深作了个揖,沉默的转身而去。及至走出了大门,蹬上了马车,隔着车窗回望着瑞安公府的牌匾,怔怔的出了好一会儿神。直到马车驶到了大街上,喧嚣灌入了耳中,他才收回了视线。
“郡公。”车窗外倏地响起了个不甚熟悉的声音,华阳郡公眉头微皱,就听那声音接着道,“太后娘娘宣见,请郡公即刻入宫!”
第245章 旧事(4-27-1) 慈宁宫。……
慈宁宫。
华阳郡公沿着道路,不疾不徐的向内走着。与他上一次来相比,宫内安静了许多,想是官吏们已回到各自的衙门,不必在章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办公了。
跟随着太监,径直走进了东暖阁,肃、立、跪、叩首,随即头顶传来了章太后虽显苍老,却依然清晰平和的声音:“起来吧,坐。”
立刻有小太监搬来了个鼓墩,华阳郡公谢过赏,从容坐下。
章太后轻笑:“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比你那不中用的伯父强多了。”
华阳郡公略垂着头,没有答话。
章太后装作没察觉他的抗拒,慢条斯理的问:“澄哥儿的信,你看过了?”
“是。”华阳郡公答的言简意赅。
章太后再次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接下来,你觉着圣上会如何做?”
“臣听不懂娘娘在说什么。”华阳郡公语气微冷。
章太后嗤笑一声:“瞧你那硬邦邦的语气!你若有你兄弟一半儿讨喜,我们祖孙两个也不必到今日的地步。”
华阳郡公再次拒绝了交谈。
“诽谤是小人惯用的伎俩,但着实有用。靖南伯并未全然信任你,承泽侯亦只敢背地里投靠你。你来掌权,比我更名正言顺,但朝臣们就是不敢亲近你。此时此刻,你那不争气的伯父背地里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