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屋里响起了杨景澄懒洋洋的声音。
丁年贵推门而入,就见杨景澄随意坐在地平上,一只胳膊搭在床沿,另一只手则拿着把折扇轻轻摇着。轻风扇动着他半干的长发,无端端让人感到一阵惬意与清凉。见了丁年贵,调侃道:“平日里恨不得日夜盯着我,今日发甚慈悲,放我半日逍遥?”
往日与石英的絮叨功力不相上下的丁年贵此刻却是沉默以对。以他的敏锐,自是能察觉今日杨景澄的不悦。然而此前太多次的唱作俱佳,以至于真想赔罪时,反倒拿捏不准轻重。
杨景澄亦是个心细之人,他略收了收赤着的双脚,又朝边上挪了挪身体,让出了地平上一半的空位:“过来坐。”
他们二人不是头一回坐在地平上说话了,正不知所措的丁年贵依言坐在了杨景澄的旁边。
“贺元龙罪不至死。”杨景澄开门见山的道。
丁年贵没说话,他此刻说什么认罪求责罚,都好似刻意的挤兑。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油嘴滑舌,弄的现在这么的尴尬。
“在卫所里,我没说你,是不愿折你的面子,损你的威严。”杨景澄笑看丁年贵,“但是老丁,我那句话是认真的。”
“宁江卫是军营,别把你东厂的那套搬过来。”
丁年贵后背紧了紧,依旧没答言。
“其实你跟了我,即便官职留在东厂,你也回不去了。当然,你可以回锦衣卫。”杨景澄顿了顿,“但我始终认为,无论东厂或是锦衣卫,皆不是好去处,所以我不想你回去。”
“我不想看你不得好死。”
“我想让你……重新回到人世间,做个正常的人,而不是装成个正常的人。”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或许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杨景澄的手搭上了丁年贵的肩,微笑,“但我们试一试,试着挣脱过往的囚笼,试着忘掉那血腥的规则,好么?”
丁年贵喉结鼓动,好半日,他沉声道:“对不起。”
“没关系,我知道你今日是为了他们不敬我而生气,也知道你出手一招毙命,已经是顾及了我的感受。你因我而竭力压抑自己的暴虐与嗜血……”杨景澄轻声道,“万分荣幸!”
“您说笑了,好好侍奉您是我的职责。”
“那——日后能不能更好点儿?”杨景澄问。
“嗯?”
“你们家世子特别的胆小。”杨景澄看向丁年贵的眼眸,“别让我再回忆起诏狱里的那些事,我害怕,真的。”
丁年贵:“……”这话也忒假了!他想在心里嘲笑,居然拿哄孩子的话,来说服一个东厂的番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东厂意味着什么?可在嘲笑过后,他彻底陷入了沉默。
第243章 拒绝(4-26第三更) 夏日的……
夏日的午后尤其炎热,阳光烤在瓦背上,热浪透过阁楼,毫不留情的向下冲击。而狭窄的天井里,却吹不进一丝一毫的风。整个两层楼围出来的狭小院落,好似个正在燃烧的大火炉,在六月天里把人烘的喘不上气来。
但天不亮便起床,并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的杨景澄依旧睡的香甜。他手中搂着个轻巧的竹夫人,四仰八叉的躺在竹席上。绸子的裤腿卷起,衣裳撩的老高,没有半点贵公子的模样。
丁年贵立在床边,略显呆愣的看着熟睡中的杨景澄。此时已过了众人午睡的点儿,大开的门窗外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因大户人家规矩严苛,声音并不大,隔了一段距离,就好似隔了几层纱,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正是这似有若无的声响,衬托的重重院落安静且安逸,让人的心也不自觉的变得安宁。安宁的宛如无风的湖面,静静的倒映着岸边低垂柔顺的杨柳。
重回人世间……丁年贵默念着这句话,光滑如镜的湖面不知不觉泛起了涟漪,随即他自嘲一笑,原来在世人眼中,自己一直是非人么?
熟睡中的杨景澄翻了个身,轻微的动静把丁年贵从沉思中拉回。他轻轻吐出口浊气,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站到了连接着四面屋舍的走廊上。习惯性的扫了眼各处的守卫,站在东北角的许平安恰好抬头,与他目光相接,几息之后,许平安沿着走廊,走到了他的面前。
“世子恼了?”许平安低声问。他与杨景澄亦相处了不短的时日,对其秉性颇有些了解。在他看来杨景澄性子过于优柔,实不适合做武将。但京里将他外放到此处,多少要做些功绩出来,大家面上才好看。这也罢了,倒霉的是将落地便遇上了百年难见的大水灾,如今宁江卫一片狼藉,自然人心涣散,不下狠手,怎能让人畏惧?可一旦下了狠手,又难免与杨景澄的脾性相悖,着实让他们左右为难。
“虐杀,与对违反军纪的责罚,理应不同。”丁年贵冷不丁的道。
“啊?”
“他也曾在阵前斩杀郭兴业。”丁年贵道,“他反感的是锦衣卫一系的做法,而不是一味的妇人之仁。”
许平安一时竟没明白丁年贵在说什么。
丁年贵笑了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