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伊西娅上了车。她来时坐的二等车厢,有供乘客坐着聊天的软垫椅子,晚上还有一张窄床可以躺下休息,每节车厢还设置了一个公共盥洗室,以解决个人卫生问题。火车行进时,车轮和铁轨会持续摩擦、产生震动,因为震动一直都存在,且十分规律,反而让她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平稳。塔伊西娅甚至还在车上画了几张素描。她在马车里可画不了画,车轮碾过一颗小石子就能把她颠得弹起来。
那回是塔伊西娅第一次坐火车,对这形容狰狞的机械造物颇有好感,可这次的遭遇却将她对火车的良好印象彻底颠覆。
塔伊西娅还没上车,就听到几个恐怕是喝醉了的男人在大声唱歌,歌词乍听起来很正常,深究却暗含着下流的意味。塔伊西娅皱了皱眉,忍下想要离开的冲动,抬脚登上车厢。
光明女神在上!这里可真臭!
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塔伊西娅并不是光明女神的虔诚信仰者,但在每周的祷告日前去教堂向女神祷告已经成为塔伊西娅(或者说大陆上多数人)的习惯。因此塔伊西娅的脑子里甚至还没有冒出光明女神的雕像,心里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这句话。
车厢里的味道浓郁而复杂,浓烈的酒Jing味、劣质烟草燃烧后呛人的烟味、食物在胃里消化过后再打嗝反出的酸味、蒸汽列车释放的煤烟味塔伊西娅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仍然有想要呕吐的冲动。
一个有着长满粉刺的酒糟鼻的壮汉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指着塔伊西娅哈哈大笑:瞧啊,咱们的车厢来了一位贵族小姐!他身边几个醉醺醺的汉子也跟着一起大笑:贵族小姐!在咱们下等人的地盘!连歌也不唱了,指着塔伊西娅嘻嘻哈哈,说起了下流话。
塔伊西娅抿住嘴唇,冷着一张脸找了个离那伙人远远的位置坐下。
好在这群人虽然嘴上不干净,也没有过来找塔伊西娅的麻烦,塔伊西娅刚才真怕他们惹事,还有些后悔自己这么干脆地拒绝了阿洛蒂的邀请。想到这里,塔伊西娅短暂地回味了一下阿洛蒂那双迷人的紫罗兰色眼睛,她说话时那种漫不经心、又十分温柔雅致的奇特腔调。虽然只是在站台上相处过几分钟,塔伊西娅已经将这个美丽而奇异的女人牢牢记在了心底。
列车在车站短暂停留了一会儿,又鸣响了汽笛。隆隆的车声再度响起,伴随着车厢轻微的晃动,列车驶离了巴彭火车站。
塔伊西娅安静地在座位上坐着。三等车厢的座位是硬木头做的,一排一排紧密挨在一起,人坐进去之后只能放一些小东西在自己的腿上。若坐在排座中间,行李稍大,就只能冒着被人拿走的风险放在外面,因此地上行李搁得到处都是。塔伊西娅最宝贵的画具都在手提箱里,当然不会这样做,她趁自己来得早占了一个在边缘的位置,把手提箱放在自己脚边的空地上。
三等车厢太挤,而且很闷,除了和周围的人闲聊,或者发呆睡觉,其余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塔伊西娅被车厢里恶臭的空气弄得想吐,而且身边坐着的是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那妇人在低声哄着婴儿,却拿他没办法。婴儿大张着嘴哇哇地哭,哭得塔伊西娅很是头痛。塔伊西娅度过了痛苦万分的头一段时间,才渐渐习惯这糟糕的环境,不知怎得,睡着了。
她的箱子!塔伊西娅惊醒过来,头一件事就是伸手摸自己脚边的手提箱,却捞了个空,顿时惊慌起来。箱子里的衣服丢了倒是没关系,可她赖以为生的画具都在里面!
塔伊西娅问遍了身边的人,都摇头说并没看见过谁提走了她的箱子,又是沮丧又是焦急,身边的妇人安慰了她几句,告诉她不妨试着去问一问列车员,或许能找到箱子的下落。塔伊西娅感谢了妇人,匆匆起身去找列车员。
妇人说三等客车只安排了一个列车员,通常在和二等客车连接的那一节车厢里。天气不冷的时候,因为蒸汽机车在行进过程中车头会产生煤灰,而且震动感很强烈,车厢的分布通常是从前往后等级依次升高,但到了寒冬,由于火车头的锅炉提供用以制暖的热水,车厢排列又会反过来。现在天冷,塔伊西娅在列车尾部,便往车头的方向走去。
塔伊西娅才经过两个车厢,用力推开通向另一个车厢的小门,外面猛烈的风雪立刻灌进车厢,冷得她打了个颤。眼前却突兀地出现了一团黑,塔伊西娅抬头一看,竟然是穿一身长斗篷的阿洛蒂,她的兜帽被掀到身后,阳光般的金发被漫天白雪衬托得更加耀眼。塔伊西娅呆呆地望着阿洛蒂,连厢门都忘了关上,直到身后一车厢的人因为冷风不停灌入而发出嘈杂的抱怨声,她才手忙脚乱地退出车厢,伸手去拉厢门。
身后忽然贴上一具带着寒意的躯体,像是穿得十分单薄,塔伊西娅分明能清晰感受到衣袍下柔软的躯体。
阿洛蒂那带着奇特韵味的声音在塔伊西娅耳边响起:又见面了,塔伊西娅小姐这里可不是一个运动的好地方,请允许我帮您的忙。
阿洛蒂长长的手臂一伸,塔伊西娅要用力才能推开的厢门被她轻松地关上了。
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