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太早,来赶车的人不多。站台上零零散散站着几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很厚实,但都是普通的料子。
塔伊西娅四处张望着,周围的一切都映入她那双漂亮的黑眼睛里。
作为一名女性,塔伊西娅不被允许学习解剖课程,理由是女人做这种事情实在不很体面,描绘裸体人像也是一样。但塔伊西娅对人体十分着迷,在帕赫时她私底下常常找男ji和女ji临摹人体,只需要几十个生丁就可以画上一天。在圣拉斯克堡这段时间却没有找过模特,这是因为她住在外祖父家里,不太方便。
塔伊西娅暗暗观察着和她一起站在站台上的人们,看他们或站或蹲的姿态,想象他们动作时藏在厚重衣服下形态各异的肌rou线条。她正看得起劲,忽见一个裹着黑斗篷的女人朝她款款而来。
那人浑身都藏在那件长长的、宽松的斗篷里,既看不见容貌,也描不出身形。塔伊西娅那种认为斗篷下是一个女人的看法,只是出自她一厢情愿的直觉。
与时下淑女间流行的那种绮媚婉约的步态大相径庭,斗篷人行走时步伐不大不小、不紧不慢,那是一种经历了漫长时光的洗礼才能形成的平静、缓和的姿态。但并非是老人行将就木的感觉,那斗篷人更像是永恒时间的见证者,古老,却不老迈。那种独特的韵味牢牢吸引住了塔伊西娅的视线,让她移不开眼睛。
斗篷人慢悠悠地走到塔伊西娅身边,伸手将罩在头上的斗篷帽推下去。塔伊西娅注意到她露出的手背的颜色。一种很纯粹的白。有几片飞雪落在她的手背上,手白胜于雪。
真想让她做自己的模特,光画手也好。塔伊西娅脑中掠过这个念头,又被斗篷人露出的美丽面庞所震慑。
塔伊西娅像是被某种巫术迷惑,喃喃地说:您可真美啊她刚说出口,便意识到对陌生女士这样做很是唐突,懊恼地皱起了眉,急忙补充道:抱歉,我的意思是塔伊西娅想不出借口,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出了心里的实话:您太美了,我一时之间都看丢了魂。如果我的话冒犯到了您,请务必原谅我的失礼。
您真可爱。能得到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的称赞,实在是一件令人荣幸和愉快的事情,谈不上什么冒犯。一丝含蓄的微笑掠过斗篷人苍白的嘴唇。斗篷人略显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她有一双十分罕见的紫罗兰色的眸子。
塔伊西娅感到那双眼睛里存在一对深不可测的漩涡。塔伊西娅有一种预感,如果直视她的眼睛太久,自己的灵魂将会被吸进她的眼睛里。
塔伊西娅移开了视线。
塔伊西娅低着头,咬着嘴唇,一副腼腆的模样:您您真是说笑了。她小声道:您这么美,谁在您面前都不能觉得自己有多美。
斗篷人微笑道:但您可以。
塔伊西娅的耳朵难以自抑地泛起热意,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扑扇个不停,害羞得说不出话来。
您这么早来到车站,是来等车还是送人的?斗篷人忽然问道,她瞥了一眼塔伊西娅身边的行李箱,心里自然是清楚答案。
我是要乘车的。您呢?塔伊西娅难掩期待的神色。
斗篷人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真巧,我也是。您乘七点钟那趟班车吗?我要坐那趟车到巴彭去。
塔伊西娅惊喜地笑了起来:我就是那趟车!她的声音忽然又低落下去:不过我是三等客车的票,您一定不会和我在同一个车厢的。
事实上,我手上正有一张多余的头等票,你愿意和我一起坐吗。斗篷人含笑望着塔伊西娅的眼睛,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真叫人沉醉。
塔伊西娅却摇了摇头:不,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请恕我拒绝我什么也没有为您做过,不能平白享受您的恩惠。
斗篷人脸上泛过一丝无奈:好吧,您的选择真是叫我敬佩。她嘴唇又微微张开,似乎是要说些什么,这时从远处的铁轨那边传来了嘹亮的汽笛声和列车压过铁轨沉重的轰隆声,震天动地地压过了其他一切声音,接着整个站台都微微晃动起来。先是白茫茫的雾气然后是黑漆漆的、滴着水珠的巨大火车头从白雾中钻出来,中轮的杠杆摆动的节奏逐渐变缓、直至停下列车进站了。
列车员穿得很厚,但身手矫健,一边从车上跳下来,一边吹响挂在脖子上的口哨。乘客们紧跟着一起跳了下来,冷清的站台顿时热闹起来。一片慌乱中,塔伊西娅匆匆提起箱子,和面前的斗篷人告别:抱歉,要和您说再见了,我得去三等客车那边找座位还没有问过您叫什么呢!我叫塔伊西娅。
斗篷人戴上帽子,只露出噙着笑意的嘴唇和线条Jing致的下巴:我是阿洛蒂。塔伊西娅小姐我们会再见面的我很期待。
几乎眨眼间,阿洛蒂就消失在拥挤人chao中。
塔伊西娅心生怅然,她们只是偶然相遇的陌生人,一个在头等车厢,一个在三等车厢,有什么再见面的机会呢。
但又不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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