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似乎是瞒着朝野在暗中办什么差事。
这想法一出可是吓坏了每日两眼紧盯百官、最怕有什么暗中Cao办差事的御史兰台。朝堂问询的折子满天飞, 御史台又明里暗里在侯府外蹲守了几日,总算是窥出了二字来——
宫宴。
这不年不节的何来宫宴?
可很快众人便琢磨过来了:许皇后受了五年永巷苦, 如今的确是该为其办一场宫宴热闹一番, 去去晦气。
继而那些闹得凶的御史们也纷纷释然了:圣人和皇后频频派人到礼部衙署之事解释得通,这场宫宴光明正大,没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宁尚书将礼部搬到侯府,想来也只是因为懒罢了。
只有礼部的同僚们日日听着外面一波三折的揣测和议论, 心中有苦嘴上难言。他们手中在做的何止是区区一场宫宴那么简单的事?
不论是给皇后的家宴,给皇长孙的百日宴还是给太子的赐婚宴, 那都是个宴席罢了,至少有个章程可以参照。
难的分明是向太子妃下聘的那份礼单啊!
原本此事礼部也是有章程的, 赵侍郎只需要按照前朝先例拟出个样儿来即可。可偏偏这位收聘礼的太子妃便是整座礼部的话事之人,因而底下人拟单子的时候战战兢兢写了三日, 生怕拟少了惹宁尚书不快, 又怕拟多了坏了规矩。本以为这已经是最难的了, 谁知……
谁知礼单到了宁尚书手中, 人家皱了皱眉说一句“太多了”;转手到太子手上, 这位偏又动了脾气嫌少了。
如此每日反反复复,礼部的人也不知是该添还是该减,竟将此事生生拖了十日。
本以为没有比这更难的事了, 谁又知……
谁又知宁尚书终是将礼单悬而不定之事迁怒到了太子殿下身上,嫌殿下每日来府衙捣乱耽误了礼部办公,一气之下便将人从正堂赶了出去。此后礼部同僚果真不曾见过太子了,可众人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发现宁尚书也神龙见首不见尾起来。
直到那日赵侍郎拿着份公文想去侯府内院寻宁尚书,却见太子的亲卫和尚书身边的尧光肃着脸持着把明晃晃的大刀挡在外面,说太子与尚书在屋中议事。
赵顺才当即就懂了——
太子是与太子妃有事要办。
或许曾经的赵顺才还能因为脑中那些旖旎心思笑上一会儿,可如今身为礼部侍郎的他只想哭。
如此一恍便到了宫宴那日。
四月末的雨水渐渐多起来,从早下到晚,官道上也变得泥泞不堪。
申时后长安城四方城门皆关,是为宵禁。又过了约一个时辰,西面城门外的官道上传来阵阵车辕压路声。
“开城门。”
蹊跷极了。
宵禁后除持皇令者与加急军报不得入城,世人皆知的规矩。禁卫手中举了火把,正照着那位从马车上探出半截身子之人,夜幕雨帘之下,竟看上去有几分眼熟,似乎是……
“来者可是临淄王殿下?”
火把照不到的地方,禁卫身后那片Yin影中笼着一个人,李皎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但那熟悉透顶的声音叫他当即便反应过来了。
“柯侍郎?”
李皎在外藏匿这些时日一直等着福南音被处置的消息,可谁知最后等来的却是五年前许家案的昭雪和福南音的身世。柯顺哲下狱,朝堂变天,一切仿若一夕之间……他向大明宫递了不知多少请罪的折子,却像石沉大海一般。
福南音绝非仁慈之人,不会让他好过。李皎自知头顶悬刀,却不愿提心吊胆任人宰割,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这才特意赶在宫宴之日回京——群臣皆在,父皇但凡顾忌皇家颜面,不会不让他入城。
却没想到他旧日拥趸柯顺哲竟会出现在此处。
不,不对……
“你如今不是被收押大理寺……”
那Yin影中的人缓缓走入光下,绯色朝服上沾了雨水,颜色被洇得很深。柯顺哲袖中露出了些端倪,明黄色的,叫马车上的李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柯顺哲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像是刻意在此等着他的。
圣人早已知道了他的行踪,守门的禁卫也不会为他入宫传话,今夜的一切都会结束在此处了,因为……
“圣人有旨意,请六殿下接旨吧。”
他没有向李皎解释什么,只是将手中的两卷圣旨依次展开,就着雨声四平八稳地宣读着。
是两道圣旨,皆是寥寥数语。
一道改赐岭南郡为封地,封岭南王,食邑不变。
一道许他继续做临淄王,却永世不得再入长安。
李皎僵了许久。
他跪在雨水中,忽然干干笑了一声,喃喃道:“永世不得回长安?”
这两个月他不知藏身在何处,整个人消瘦憔悴了不少,如今又淋了雨,更显得病弱。到底是曾经旧主,柯顺哲微微叹气,伸手想要将李皎从地上扶起来,却听他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