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皇后却是知道的。
可就因为知道才更意外。她的章法也被打乱了,愣了一瞬,面色古怪地看了李裴一眼,这才又转身朝着一旁跪拜行礼的人望去。
男子。
外臣。
礼部尚书。
太子的心上人,日后要聘入东宫的太子妃……
她不知道要如何将这些身份一同冠在眼前那人身上,只能暂且道一句“起身”。
于是福南音那张脸便清楚地落入了许后的眼中。
本就带了几分尴尬气氛的蓬莱殿更加寂然了几分。
“你长得……”皇后显然是惊愕的,那句欲要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唐突,她顿了顿,最后却仍是说了出来,“像极了本宫认识的一个故人。”
于是福南音便知道了,刚从永巷出来的许皇后对朝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李裴什么都没来得及对她说。
福南音深深吸了口气,想说一句“您怎么会不认识呢”,又想提醒一句“臣与那位故人何止是像”,可此时皇后的神色实在是太奇怪了,反倒叫福南音拿不住起来,他垂着头静静听着,没有再妄言什么。
“世上竟会有这么巧的事。”皇后像是在对身后的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那个孩子大抵也跟你这么大,可你姓福,那便不是了……也不知他这些年可还顺遂……”
这几句话说得实在模糊,即便李裴与福南音都能听出皇后所说的“故人”便是宁胥,便也仅此为止了。
却不知此时卷帘后那双黛色金龙纹的皂靴猛地顿住,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圣人来时未让人唱驾,屋中几人不曾注意到他,也不知许后意思中的异样,便继续说着先前的话。
“皇后若问的是臣的生父宁胥,他多年前已经亡故了。”
圣人若不是在出神,定然不忍去听这句话。他此时想的是多年前先皇秘密处死宁胥的那个深夜,他求遍了能求之人,自己却被关在寝殿中无计可施……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宁胥必死无疑。直到很久之后,久到他已经登了基,才辗转从宁家人口中得知当年那尸首并不是宁胥的,他才知道原来那是一出金蝉脱壳,宁胥并没死在掖庭那晚。
此事除了宁家人之外本该无人知道,除了……
除了那个帮助宁胥逃走之人。
可许后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
“兜兜转转,竟还是这个结局。”许皇后面上神色很平静,却又十分复杂。她没有意外福南音的身世,也没有意外宁胥的死,只是望着墙上那张佛光普照的旧画,沉默了良久。
这样的神色和反应绝不是福南音曾经设想过的。他本能地察觉到许皇后身上必然隐藏着什么与当年之事有关的秘密,不然一切单一情绪就可勾勒的全貌,在她这里为何会打翻了浓墨重彩却依旧只展现出了一角?
若自觉无辜,这幽禁的五年便会怨怼;若是有愧,面上亦不会这般坦然;若当真坦然,提到宁胥亡故时也不会露出那种惋惜的神情。
太古怪了。
李裴自然也看得出来,可他的立场要复杂得多,怕母后对福南音生怨,亦怕福南音对母后心有芥蒂。可两人此时面上都太过镇静,只是一个陷入回忆,一个陷入困惑。只有他一人在旁边显得有些焦着。
其实五年未见许后,纵使亲生母子依旧有些生疏。更何况他今日的目的哪里是再谈旧日纠葛?他分明是为了赐婚之事而来的。
方才他单独见许后的时候便提过了,更说起了阿肥,本该顺理成章,可惜变故丛生。
巧在ru母在偏殿刚为小皇孙喂完了nai,正要将孩子抱进来,却见到立在卷帘后一言不发的圣人,吓了一跳,手上险些不稳。
似乎生身“母亲”与孩子之间都有些特殊的联结,福南音在ru母还未进门时便下意识转过头去了,等到余下几人反应过来时,福南音已经几步过去稳稳地将阿肥接在怀中,未来得及向圣人拜礼,也没来及斥责那位ru母,崩到紧致的身子透着一股心有余悸的后怕。
彼时那位跪地的ru母意识到自己险些闯了大祸,早已抖如筛糠。圣人显然也是动了怒,沉着脸将人拉出去处置了。
只有阿肥什么都不知道,婴孩的咿呀声打破了殿中的死寂。
危机过去,半晌,福南音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李裴和许皇后都抬着头看向他。
圣人来得晚不明就里,却也转头看向他。
“礼部尚书。”
许皇后缓缓道出这四字称呼。
若是一介外臣,对小皇孙的这套动作也太行云流水自然熟练了些,落在何人眼中都是明晃晃几个字:这是我生的。
福南音:“……”大意了。
他一时不察的反应将方才进门时的欲盖弥彰终于戳破,耳垂有些泛红,下意识朝李裴看去,却正撞入那双满带着温柔笑意的狭长眼眸中。
“不解释解释吗,宁尚书?”
却说着如此添油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