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佐这人总是热一阵冷一阵,我摸不清他的心思。他与老实本分的圆圆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有时候他粘着我,像一颗大米粒压在小蚂蚁身上,可有时候他又对我不理不睬,并且故意穿短袄露出屁股不允许我靠近。
我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直到大二寒假。
事情是这样的,我在运动场外面等他训练结束一起去看电影。其实我不想看,但是他不高兴,说我只知道学习,是个呆子。
为此我们要搭乘502公交,大概坐45分钟才能到达开发区。而在此之前,我必须以一种满含期待的情绪盼望他。这种难以演绎的感觉出自他对室友的嫉妒——人家天天跟女朋友出去玩。
我十分不解,一方面,我是男的;另一方面,我也不是你男朋友。不过我没说出口,每天买好脱脂牛nai等他。
正巧苏波路过,你们都知道,他是我的室友,为此我必须要与他寒暄几句。
苏波是个又高又瘦的帅哥,但是话很少。他偶尔跟我说几句,我自然觉得很惊奇。
他说这么冷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说我在等人。
那为什么不进去等?
——我在观察蚂蚁。
苏波说那很好,物理和生物是齐头并进的科学,有着密切的联系,都需要在观察中进步,不过也不要忘记思考。
我说没错,有时候我觉得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有联系。
他看了看树梢的雪花,说了一句,就比如说你和这棵树。你们之间存在着若干联系。
——什么联系?
你们都存在我的眼里,这是物质的共同性,是你们存在的证据。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这棵树也忘记了你,那么你们同样在我的世界里失去了存在性。只不过,我记不得树,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树被砍伐烧成了灰或制成家具,对它来说,是一种被动的行为。而我忘记了你,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主动让我忘记了。
我被他说的云里雾里,眼冒金星,总觉得他微翘的发丝上顶着光环。
他说完把脖子里的围巾摘下来挂到我脖子上,还有余温,灰色的很粗的那种线,我们都猜测是他女朋友给织的。
他说,你接着看吧,注意别感冒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两一直站在体育馆外面的喷泉旁,里面的水早就被冻得很结实。
一个很强壮的男性裸/体雕像在我们头顶呈奔跑状,本来他手里是一柄长剑,结果上学期断了半根,现在圆润的剑柄加上适当的长度,仿佛是审判嫪毐后收缴了作案工具阳道。整体游走在正义和变态之间。
苏波脑袋上正对着几把的头尖,他戴着灰色的五指手套,拍拍我衣服上落的雪,说他要去图书馆了,对了——他又说——你实验室剩下的一半任务我帮你做完了,待会可以直接回宿舍,不必回去。
我刚想说谢谢,听到一声艾思彼!卢佐小跑着过来,头上的汗正在迅速升华出现一道白烟,加之眉毛浓黑,整个人像只火箭筒。
这是谁啊?
苏波跟他比起来瘦了一圈,像棵雪地里的松柏,冷静说,我是他的室友。
卢佐看我一眼,奥了一声。说有空一起出来玩。
苏波也看了我一眼,说可以。仿佛他们互相是听不懂话的大不列颠岛人,全需要我这个舶来人来做翻译。
苏波走了之后,卢佐不知道又嗅到什么奇怪的分泌物,气呼呼地往前走,我跟在他屁股后头有点窃喜。亦步亦趋且目不转睛。
不过路过学校大门的时候,学校保安说今天大雪公交停了,最好别往市区去。
看不了电影,我们俩站在路边,此时大雪皑皑,天地惨白一色,远方一座老童子山灰蒙蒙的。那里春天时是苍翠的松柏常青,秋天又有层林尽染的红叶,唯有深冬,甚是不雅,大雪盖不住这秃一块的红色炸山石堆,那露一片的黄岩坑,其色彩之晦暗,层次之匮乏,都让我内心深处徒增荒凉。
路上雪连道车辙印都没有。
我问卢佐要不要去学校对面的杨子旅馆?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的眼,嘴角轻蔑地歪斜,似乎从我脸上找到了一些什么把柄,能以此要挟我为他当牛做马。
他挑剔地说,不去,那环境太差了。
我说,那好吧,那我先回实验室了。
………
他赶紧揪住我帽子,一把拎到身边。
——干什么?
他说我不许你回去。
——你凭什么不许我回去?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他又以圆圆为要挟,把我带到了他的宿舍去。
放寒假了,学生都要回家过年。他们宿舍就他没回家,我进去的时候差点以为来到了养殖厂——遍地牛nai瓶。到处乱糟糟不说,气味差点给我顶出来。
我很诧异,这种乱和我想象的不一样,难道不该是啤酒瓶和烟灰缸以及臭袜子吗?我们隔壁寝室就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