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认为有这个必要?”赵邯郸轻笑。
“其实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达成我的意愿,如果我将其作为一个目标去实现。”沈宁将手指从屏幕移开,暗下去的玻璃漂浮着他的指纹,“但我并没有这样做。”
“我知道这样做之后你永远不会回来。”
沈宁说得平淡,赵邯郸便不知道他多年来心中闪过的许多念头。某些时候,他确实想把赵邯郸揪出来,他的一切信息他都知道,找到他只需往老鼠洞里灌一壶水,在边上布好笼子守株待兔即可。但这狠绝的心念只有一霎那,像阵扑面彻骨的风。自赵邯郸起始,他才学会如何为别人考虑。他不能一点余地都不留他。有时也想出一笔钱,无论如何先把他领回来再说,这是单纯的银货两讫,赵邯郸未必不会答应,但沈宁心里却为自己不平。何必要这样。他唯一的一段感情。
“可你回来了。”沈宁脸上透出一点苍白,几分冷意几分透彻。他看了眼赵邯郸,似乎大失所望,“你该更绝情些的。”
“假如这半年你不在,我们俩之间应该已清清楚楚了。”
赵邯郸想想也是,不由泄气。分明就要走过去了,四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可惜要放下沈宁,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为什么人这么……这么冲动又肤浅啊。”赵邯郸由衷地感叹。“很多时候明明只要再想一下,再想一下事情就清楚了。可是每到那个节点,我却总是想,再看看吧,说不定呢,然后就变成我无法收拾的局面。”
“我也不想回来,我已经四年没有回来了。可是宋之袖跟我说你失明了,他可以不管,我能不管吗?你除了我还有谁?”
沈宁摇摇头。
“没有了。”
“除了你之外,我什么都没有。”
“其实想想也挺好笑的。这个世界每天都发生什么多事,可我们却总是在自己的圈子里绕。就像现在,家家户户都在过节,辞旧迎新,我们说的还是老一套。四年前我们就在说这些,四年后话题还是没有任何改变,你觉得是冲动肤浅,我觉得是冥顽不灵,总而言之,我们俩都自私的可以。”
“谁都不愿意为对方做一些改变。”
赵邯郸笑笑:‘既然你认清这一点,又没有让步的打算。你拿什么来说服我?’
怎么说都是徒劳。
日光灯的光线稳定均匀,洒在皮肤上如同刷过一层蜂蜜,让任何移动都变得粘稠。沈宁缓慢转脸,惯常地轻蹙眉头,赵邯郸本是笑着,忽觉嘴唇的僵硬,笑意便如长风吹云一扫而空。
沈宁长久凝视他,视线在那张脸上游移,说来奇怪,他根本不必费心去记忆。又或是他其实已记忆得太用心。
“我知道你很肤浅,你喜欢长发的、白皙的、漂亮的脸。你在洛川有找到过比我更漂亮的脸吗?”
他的双眼映出赵邯郸的影子,像两面透明的水镜,看似是清澈的浅溪,涉水而过时方觉滞涩的阻力。赵邯郸困在他的眼睛里。
“没有。”他诚实地回答。
他从来没有见过比沈宁更合他心意的面孔。
沈宁沉思了一会儿,判断赵邯郸有没有说谎。
“如果你说的是真心话,那就无所谓了。”
“毕竟你这么肤浅,遇不到更漂亮的脸的话,还是会回来的。”
“这么有把握?”赵邯郸笑他。
沈宁却是认真:“如果真能这样也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失明就好了,那么我对你来说永远是最漂亮的。”
“喂,”赵邯郸无奈地叹气,“这就过分了啊。你能像我照顾你一样照顾我吗?什么都不会的大少爷。”
“不过,”赵邯郸瞥他一眼,“如果这个世界只有两个人,那我肯定会留下来。”
“那个人并不一定是我。”沈宁说。
“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你,我都会留在你身边。”
“毕竟,你除了我还有谁?”
但这个世界不可能只有两个人。
所以他终究还是会离开。
沈宁心知肚明却不戳穿。他轻柔地依靠过去,抓住赵邯郸的手,它紧张得微微冒汗。沈宁握紧它,如同握住一枚成熟的果实,酝酿了半个季节的汁水shi润了彼此的手心。
“我明白的。”沈宁淡淡地说。
“我们只是欠缺了一些时间。”
此后再无人说话,赵邯郸关掉电灯,偌大房间里只有电视机自导自演一幕喜剧。别人的阖家欢乐到底不是他们的,他们只拥有秘而不宣的尴尬关系。沈宁还是不知道赵邯郸在想什么。真要是小说就好了,他就可以看见他的心理活动,将他知道和不知道的事情一次辨析分明。
远郊有烟花在绽放,传到他们这里只剩天边星点的花点。烟花么,不是太稀奇的东西。赵邯郸甚至懒得走出来。沈宁淡漠地微笑,在午夜来临前步入庭院,单纯为逃避密闭的空间。他听到爆裂的声响,像拧开一瓶汽水,扑哧冒出的气泡争先恐后涌上夜幕。并不多么盛大,再盛大又能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