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宣忽然说。
他下榻,亲手取来双陆棋摆在陆重霜面前。两人你来我往,黑白棋子一进一退,谁也没有再谈明日,只关注手上的双陆子。
局势渐渐紧张,正当二人战线持平时,夏文宣突然将白子胡乱挪动一步,害最前方的双陆子失去保护,被陆重霜吃下。
一局双陆就此告终。
陆重霜拾起自己最后的那步棋,将它挪回原处,道:“最后那步重来吧,你失手了。”
夏文宣却轻声说:“文宣落子无悔,是青娘赢了。”
陆重霜看了看棋盘,又瞧了瞧他,一时无言。
“文宣,我有话同你说。”良久的沉默后,陆重霜开口。“明日一战,若胜,我等名垂青史;若败,我等遗臭万年……你我为夫妻,我死,你万万没有独活的道理。”
“嗯,”夏文宣点点头,又说,“不论胜败,我都陪你。”
陆重霜叹了口气,摘下贴身佩戴的短刀,将它交予夏文宣,看着他说:“这是我贴身的短刀,曾跟我出生入死……现在我把他交给你。”
夏文宣抽刀,寒光铺面。
“文宣,必要时,你可以用它自尽。”陆重霜道。
夜尽天明,时至酉初。浩浩荡荡的车队自晋王府出发,入宫面见鸾和女帝。陆重霜送夏文宣出府,临别,在丈夫的面颊落下轻轻一吻。
长庚服侍她披挂轻甲,一如在边塞征战。
陆重霜拉紧弓弦,朝前方虚射一箭,继而拔出唐刀对准日光查看,依旧是一柄锋芒逼人的好刀,削铁如泥。
“如我遭遇不测,你在葶花离府后杀了骆子实,将书房与寝殿焚净后自裁。”陆重霜最后吩咐长庚。
长庚面颊低垂,指甲偷偷刮过她身上的丝绢衬里,勾出一根留有体温的丝线藏在手心。
“长庚遵命。”他说。
仍在偏殿寻猫的骆子实浑然不明即将发生何事,后宫内的鸾和女帝与九霄公子,预备赴宴的官员,甚至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不知大明宫内将要发生何等巨变。
临近戌初,陆照月的车队自远方慢悠悠驶近。
最前是两队仪仗,手拿金刀、扇盖、旗帜,侍卫骑着马,围在马车前后,车后跟随侍女,约十人。与她一同入宫的寒川公子在后一辆马车内,车辇较之陆照月的小些,队尾跟随服侍的小倌。
兴许是怕马车颠簸,陆照月入宫并非有人驾马,而是由两名车夫牵住缰绳缓慢向前。
日薄西山,空气蒸腾在鱼肚白的热浪内。
队伍走到重玄门外停住,随着女侍的呼号,大门打开。
这时,牵车的马匹不知为何发出一声古怪的嘶鸣,连连原地踏足,震得车厢摇摆。城上甲胄微弱的反光一闪而灭,看上去仿佛日落的眩光。
“废物!驾马都不会了吗!”未等车夫拉住缰绳,幺娘便掀开帘子,朝外骂。
车夫急忙安抚惊马,甩了甩缰绳,让车队继续向前,过了重玄门。
也就在这时,城头的闪光骤然明亮,十余支利箭呼啸着直奔车队而去,余热被铁箭撕裂开来,从城上向下俯射,距离极近,箭无虚发!
冲在最前面的箭矢直接贯穿了手持仪刀的女侍的脖颈,身侧另一名女婢头颅被洞穿。箭雨疾风暴雨般扫过鲜丽的仪仗队,惊叫此起彼伏,扇盖与旗帜被一箭分成两截,飘乎乎落地。
车内的陆照月还为惊马生气,幺娘正劝着,也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车厢剧烈地摇摆起来,几声闷响,数支铁箭扎在结实的车厢外。
陆照月一声惊叫,扯住身边幺娘的衣袖。
幺娘也慌了神,护住陆照月躲在车厢角落,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大吼:“护驾!护驾!没用的东西!快护驾!”
靠后的寒川公子听见幺娘的咒骂,拨开车帘朝外看去时,金属破空而出的声音与惨叫声接踵而至。
未等他与幺娘一般大喊护驾,一支羽箭与他贴面而过。
鬼使神差,寒川公子的视线黏在了那支羽箭上,他转头看,离他最近的侍从几乎是正面被箭射中,整个胸膛贯穿!那支箭横插在他胸口,血一下涌了出来,仿佛泉眼在往外冒的泉水。那人踉跄着向前两步,无神的眼睛看向寒川,嘴唇蠕动似要说话,可下一支飞射的箭矢射中了他的眼睛,笔直地穿了进去。
箭雨只一轮便停止,正当侍卫误以为禁军察觉异常赶到,一众人预备驾马带车冲出时——
重玄门闭,玄武门开!
身披漆黑甲胄的骑兵自玄武门冲来!
日暮将近,整齐的黑甲在余晖下如同奔涌的黑色浪潮,最前端引领这股猛兽般黑色潮水的赫然是大楚晋王陆重霜。
她带兵冲锋,拉弓射箭。
随着她口中一声清朗的“杀——”声,离陆照月马车最近的一名侍卫被陆重霜凌厉的羽箭贯穿右肩,箭劲打在她的五脏六腑,狂风般将她扫下骏马。
紧紧围绕在马车附近的侍卫仍不死心,想自己骑马开道,围成矩阵,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