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的兵书已经抄完,捡着日子准备送给宗安昶。
这兵书又臭又长,加上夏日炎热和蝉鸣困扰,前前后后抄了近四十日才完工。我生怕自己耽搁太多时日,让那药效挥散了大半,后来买的纸张,临抄写前,特意订做了一张小木橱,放在里头熏上几日。
大约我终日和那些香料厮混,又可能是身孕让我体虚多病,兵书抄到最后,竟落下了个咳喘之症。
我觉得倒也无妨,此生早已颓烂入根里,再好不了了。若能在死前得到我想要的,也权当是付了些代价罢。
“王爷。”是怀瑜,我把抄好的兵书扔进还熏着香的木橱,喝了口茶,应了一声。
怀瑜推开书房的门走进来,放下盘糕点,凑在我耳边低声与我禀报:“王爷,您还记得先前咱们在藏香阁见着的那支钗子的事儿么?奴才叫人留意着,两个月了,那胆大包天之徒终于露面,已经叫人拿住了,王爷您……”
哦?我稍一愣神,终于被抓住马脚了?此事非同小可,我是该亲自去一趟的。伸手示意他扶我起来,准备梳洗一番,出府会会那人。
“瞧瞧去,是哪位宫里的下人,手脚这样不干净。”我起身,许是坐得太久,这一贸然站立,腿间突然一阵黏腻温热,是从我那口yIn贱的女xue里流出来的东西。我停了脚步,待那不适的感触弱了些,才继续若无其事地重新迈步。
江涟说有孕之人,身体相较常日里确实要更敏感些,易困又嗜睡,还经常会情欲上涌,难以自持。
我还记得,那日他嘴里说出“有了身孕”四个字,像是雷公电母下凡,直将我劈得魂飞魄散。
二十八年,我在这世上,作为男儿活了二十八年,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听说,我有了身孕?实在是太过滑稽,我本能地想要笑出来,还未弯起嘴角,就眼前一黑,头顶发凉,昏了过去。
不知昏了多久,只觉滚烫苦涩的草药灌的我满口满肺,我还是挣扎着醒来了。
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可若是泉下与母亲相遇,我又有何颜面与她相认?害她送命之人还好端端地享着齐人之福,我被皇兄当做随意羞辱的玩物,甚至还被自己的侄儿搞大了肚子……桩桩件件都写着“耻辱”二字,死是万万不能,只好继续苟活。
不是我狠心,实在是这事太过荒唐,若我生下这个孩子……不,我不敢再想,我不能生下这个孩子。
男子有孕已是惊世骇俗,更何况这孽障是我与自己的侄儿乱lun而来的……杂种?
没有人会期盼他的到来,除了怨恨和诅咒,我想不到这孩子出生后会得到什么。倒不如,利用这个孽子给宗明远送一份刻骨铭心的大礼。
收起了思绪,我像寻常一样,随怀瑜回到寝室,稍加沐浴,换了套清爽外袍。怀瑜引着我坐上车架,往藏香阁去。
今日恰巧是乞巧节。民间将这日看做有情人之间聚会游玩之日,传说天上的牛郎织女,每年只在今日才能相见,站在鹊桥上互诉衷肠。动人的爱情故事写成的话本在民间流传了千年,给多少情窦初开的少年人带来对美好情感的向往。
想起那年我的心动,罢了,不提也罢。
马车一路颠簸,从车窗上半透光的纱布向外望去,一张张明媚无邪的笑颜在燕州的街头弥漫。无由来地,我心头浮现宗明修那张小狗似的讨好笑容。
不知道他这一阵子在做什么?自那天我帮着太子罚他回宫抄写祖训,后来就得知了自己有孕之事。一边要瞒着宗明远,一边又要养着身体,我自己都活在梦里似的,自然也无暇顾及他。也不知他有没有恼了我,过些日子再寻个由头给他送些好吃的罢了。
我正胡思乱想,忽然听得马车外面一阵吵闹,车也停下不再前行。地方还没到,怎么停了?
“王爷。”怀瑜在车窗外低声汇报,我叫他上来说,没一会儿,他掀了帘子带了个姑娘进来。
“这是何意?”我问,不解地看着二人。
怀瑜低声对那姑娘说了句什么,“扑通”一声,她跪在我面前,道:“奴婢给禹王殿下请安,祝禹王殿下万安。”
“王爷,方才这位姑娘走的匆忙,与咱们府上的车架相撞,奴才瞧着这姑娘手肘摔得不轻,担心姑娘安危,私自做主想求王爷给些银钱寻医,还望王爷恩准。”怀瑜跪在那姑娘身侧,替她解释。
那姑娘身上摔的全是尘土,我瞧着她十分眼熟,似是哪里见过。可我平日里鲜少出府,我府上和太子宫里又大多都是男子,见过的女子就更少了,是在哪儿见过呢?
“既然是本王的马车冲撞了姑娘,理应请大夫来诊断一番才是。银钱倒是小事,只是本王如今还有事,恐怕要请姑娘自行寻个大夫检查伤势了。”我道,一边仔细回想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位女子。
“王爷菩萨心肠,奴婢并无大碍。若您不追究女婢冲撞了您马车之事,那奴婢告退,便不耽误您了。”她神色匆忙,似乎非常着急要走。
我见她身上衣料皆为上品,不像是寻常人家所用,又没忆起到底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