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无果,又或者说其实根本没有认真抗拒,因为感受到了对方的好意,虽然像她这样的小姑娘他能过肩摔二十个,但他没有那么奢侈,能将别人的善心置之不理。
反正这段时间他差不多也被折腾习惯了,温水煮青蛙可能也不过如此。于是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任由孟知薇折腾,消极应付道:“你说的这些谁能会啊,反正我不会,学了也没用。”
他从小跟着爸爸到处漂泊,东躲西藏,不断地奔袭于各个城市,频繁地转学,根本没正经上过几天学。他其实不厌学,只是心里很清醒,纵然像他这样的人可能读书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但这个机会他已经错过了,命运其实并没有给过他这个选择,他没有能力改变结果。
所以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他这辈子的人生就这样了,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在最底层的泥土里打滚,和孟知薇这样云端的人本不该有任何交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的蓄意窃取。
“怎么能没用呢?你的思想很有问题啊!”孟知薇对他的消极了事大为震惊,慷慨激昂地劝他,“今天不够努力,明天追悔莫及!想想看,那些嘲笑你没爸没妈是个孤儿的人,就是想看着你一辈子只知道打架斗狠,巴不得你永远这么落魄,对你遭遇的一切都幸灾乐祸。你这么骄傲的人,现在被这么嘲笑,这你能忍吗?你不能忍。你要争一口气,比他们过得都好,站到他们只能仰望的高度上去,快点,行动起来!想要实现的目标越高,脚下的路就越难走,但只要你从这一刻开始向前,就没什么能难倒你的,是不是?”
听到她这么无知无觉地提起他爸爸,贺深无声地顿了顿,神色更暗了一些。他有种被刺中痛处的感觉,又不想让对面的人发现自己的狼狈,于是乌沉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无动于衷而又尖刻地说:“从来没吃过苦的公主连做饭都不用会,高高在上地给人灌这些鸡汤,很有意思是吗?”
孟知薇对他的冷言冷语并不气馁,继续用力揉他的脸:“不行!你今天领会也得会,不会也得会!我孟某人就是这么好为人师,对每一个青少年积极劝学!快努力!我相信你能行!”
贺深散漫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来不及了。”他语气淡淡地说,“你也不用管我,让我继续这样就好。我和你也就只会有这段时间的交集,等我成年后就从你家搬出去,到时候你出国留学,未来再也不会看到我这样碍眼的人了,孟大小姐。”
孟知薇愣了一下,似乎经他提醒才想起自己快要出国留学的事。她看着他出了会儿神,而后忽然说:“我从来没觉得你碍眼,贺深。”
贺深听得也是一怔,看着她没说话。
“虽然你放学之后总是去兼职,在学校也基本上不和我说话,态度还总是这个鬼样……但是我从来没觉得你碍眼。”孟知薇重复了一遍,朝他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
“我没说过吗?从你住进这个家之后,我每天在家里等,终于都能等到一个总是会让我等到的人了,我很开心。”
孟启明工作繁忙,纵然对女儿千疼万宠,也不得不埋首于打拼和奔波,为了自己的事业更进一步,为了给女儿更好的生活。他妻子早逝,夫妻俩感情甚笃,也从没想过再娶,偌大的别墅里十几年来总是只有一个司机和一个住家保姆。
她就这么长大,乖巧,聪明,可爱,懂事,从未向谁抱怨过,但当然也不是不孤单。
贺深突然沉默下来,孟知薇撑着下巴看他,见他的表情还算平和,并没有呈现什么特殊的情绪,于是更进一步地问他:“你小时候是怎么过的?我知道不会太好,跟你去过筒子楼之后就知道了。不过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方便说说吗?不方便的话当我没问。”
“没什么好说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如是回答,“东躲西藏地逃仇家,不断地搬新城市,被放高利贷的人找到,再搬再换。从我爸染上赌瘾,公司没了,家也没了,把自己弄到众叛亲离的境界,带着他儿子这个甩不掉的包袱四海为家,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过了十几年。”
“这样你很难认识新朋友吧。”孟知薇轻声说,手撑着侧脸看他,“不断地到一个新的地方,认识新的人,或者都来不及认识……也对,你连学都没法正常地上多久,哪有多余的时间交什么朋友,太奢侈了。这么一想,你养成现在这种见鬼的性格也蛮合理的,根本就是不会和人相处嘛。”
贺深看她一眼:“问这么多就是想换个方式嘲笑我?”
不是!我看起来这么闲?孟知薇颇觉冤枉地摆手,收回手后又看向他,眼睛弯弯的。
“那我当你朋友不是正好吗?”她轻快地说,似乎认为自己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主意,眉宇之间的神色颇为自得,“这样你也就有朋友了,我们以后继续见面也很正常。你不要总想着成年之后就搬出去住和我断了联系嘛,办法总比困难多!我是出国了又不是服刑了,网络一线牵,珍惜你大洋彼岸时差颠倒的朋友,多和我说说话!”
“你也是实在没什么人能说话了吧。”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