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
城外鼓声阵阵,城墙下马声嘶鸣,人声鼎沸,流矢、火炮声震天,硝烟四起,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额吉恰在城墙督战,城下的兀人又是一阵佯攻,佯攻持续了二个时辰,才渐渐散去。
他们在此守城,已经一月有余。
自先头兀蚩联军打上狄恰,从日夜进攻,至现在的三日五日一攻,双方均是Jing疲力尽,僵持不下。
额吉恰望着远方,这些天他们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不分昼夜,他已经有些算不清日子了。
——攻城兀蚩军虽多,但碍于他们火器火力更大,加之他们发现兀蚩联军各自为政,且不会相互支援,于是又经常半夜出城sao扰,让那兀蚩军被逼退了几次,期间攻城锤甚至几度击碎城门,人都冲杀进城里,又被堵了回去。
于是就出现了,城内一边修墙,一边打仗,城内外杀声震天的情景。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上次等到世子的消息已是十天之前,对于世子的行踪,额吉恰心里没底。
城内人心惶惶——之前世子离开时便有流言说世子弃城逃跑,虽是斩了几人,但几番下来,风声鹤唳,流言难以压制。
若世子或者援军再不来,城内怕是抵抗不了多久,便会自溃。
徐羡骋坐在地上,孜特克坐在他身边,给他擦拭手臂的伤——他被一枚炮弹擦过,弹射出的碎石钢珠将他的臂膀擦出一片血。
“疼吗?”孜特克问。
“疼。”
“现在天气还不算热,”孜特克很担忧,他也负了伤,但徐羡骋的伤势让他最为难受,“待到七月、八月,天气热起来,伤口闷起来,化脓了,怎么见得好?”
——他们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拼尽最后一口劲的念头便是援军。
对于城内官兵来说,甭管是世子溃散回援,或是圣驾亲征,赶紧来人,把他们从这孤立无援的境地里救出来才是当前第一要事。
——近日,仿佛是二王子耐心耗尽,一反之前围而不攻之势,对着北和西门加大了进攻的力度。
徐羡骋和孜特克还在看那伤口,听见外头传来烟火升空的声音,望向夜空,只见这信号是在敌军处发起的,接着紧凑地响起了冲锋的号角。
——是进攻的信号。
他们同时意识到事情不妙,徐羡骋对着身边兵卒道,“告诉额吉恰大人,城北突发异变,我去城北。”
——城西城墙高大坚固,城北城墙相对容易突破,也是此次兀人攻击的重中之重。
孜特克有自己的夜巡,也来不及多嘱咐徐羡骋,只能看到那小子骑马领兵去北城的背影。
北城正在攻城,态势十分紧急。
兀人集中了火力,对着北城一阵炮击,北城墙也不甘示弱,架起佛郎机及大筒回击。
兀人此番是动了真格,以往佛郎机连发半个时辰能将人打退,而现在却不能,底下升起攻城梯,人攀在梯子上,顶着火石箭雨就往上爬,被劈落砍倒也有人接替。
——这是怎么回事?额吉恰皱着眉,他点了几支人马绕道出城打探,若是遇到兀人佯攻实撤的情况,便速来回报。
站在城墙上,能感受到这土石浇筑而成的巨物在颤抖,硝烟熏得人睁不开眼,外墙伴随着攻城士兵的尸体、石块、燃着的火把簌簌落下,焦臭难闻。城墙上的士兵与拔城的兀人士兵互相砍杀,火铳齐鸣,血rou纷飞。
激战持续了一夜,陆续传来西、北城门小股骑兵攻破城墙的传讯,额吉恰皱着眉,但他做不出逃跑的决定——若是城池易手,城内的百姓、妇孺老人,定会遭劫,于情于心都难以接受。
徐羡骋在北城求援,他发射几缕烟火都没人搭理,他意识到额吉恰的西门也分身乏术,只能依靠自己了。
徐羡骋下了城墙,与冲进城内的先股士兵厮斗,他的马被流弹砸中,马高高蹶起,他从马上摔下,捂着伤口,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呛了几口尘土。
不知哪里冲杀出来一个兀人士兵,极其高大,身材如铁塔一般,带着牛骨装饰的头盔,对着他举斧冲来。
——徐羡骋连滚带爬地抽出剑来,挡住了那人的一刀,避免了被斧头劈得脑浆迸出的下场,他且战且退,又有伤在身,实在是打不过那铁塔般的壮汉。
那人见他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一般,举起刃来又是一斧,把横亘在地上的木块给劈了开来,徐羡骋拼着打了个滚,躲过了这雷霆一击。
他举起剑,发现自己手里的剑刃已经打了卷。
徐羡骋又是往后一缩,却被一斧头削去小半个肩甲,徐羡骋闷哼一声,同样的地方受伤两次,他摔倒在地,忍着剧痛从一旁的尸体上掏出火铳,抖着手上膛,几次打不上火。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兀人士兵浑身一颤,四肢像是抽掉了力量一般,双目放空,跪了下去。
徐羡骋望向那兀人倒下的尸体,发现那人后脑勺开了一个血洞,鲜血直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