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特克背着一筐柴,柴很重,山路很陡峭,他有些出汗,费了好一会儿劲才抬起头,借着昏暗的夕阳,瞅见徐羡骋坐在土墙上,掰着馕饼蹬着腿。
“你在做什么?”孜特克看向他。
——算起来徐羡骋已经来了几个月了,这孩子算得上手脚勤快,每天起个大早把鸡鸭鹅羊给喂了——很省心,孜特克想,一看就是从小穷到大的孩子。
徐羡骋刚开始一段时间还不太敢出门,生怕一出门被官兵捉走,哪怕出个门也躲在孜特克屁股后面,像大姑娘似的不肯见人——可又实在憋不住,猴一样的年纪,在孜特克他们那小破院子里呆着着和坐牢似的。
“——你怕什么,”孜特克觉得好笑,邻乡近村的逃回原籍的兀汉逃兵也不少,“北边的逃兵那么多,你是什么大人物不成,还缺你一个?”
逃兵年年有,屡禁不止,躲过风头后官府也难以继续追究,孜特克打得是这个主意,躲过了些时日再说。
徐羡骋笑嘻嘻地和他贫,“我长得好,万一给人惦记上呢。”
孜特克一阵恶寒。
徐羡骋表面上笑嘻嘻的,但听见孜特克说他胆子小,心里其实怪不得劲的,“叔叔,”他低声道,“什么时候我们能去镇里呀?”
孜特克捏了捏徐羡骋后颈,力道不小,小孩嘶地一声,孜特克喜欢小孩雪白的颈子,柔韧极了——像上等的nai羊皮,“开春了我们就去。”他望了望圈里的母羊,“这些母羊快生了,生出来之后我们卖掉公的买种子——还有一段时间,镇里可以做活,你可以准备准备,”他笑着捏了捏徐羡骋的手臂,“这么点rou,人家做工还不要你呢。”
徐羡骋很喜悦的模样,他本身馋rou吃很久了,“我好久没吃rou了,叔叔,开春我们买点牛rou吃吧,”
孜特克看了一眼徐羡骋,这小孩最近蹿高了不少,嘴馋得很,还挑嘴,半夜做梦还能嚎一嗓子想吃rou,把睡在屋子另外一头的孜特克吓一跳。
天色不早了,徐羡骋从围墙上跳下来,和孜特克并排走着,一只手笑嘻嘻地搂住孜特克的腰,抱怨说他今天发现羊圈栅栏有一块木板裂了,到处找合适的木板都没找着。
徐羡骋总是喜欢和他亲亲热热的,孜特克一直以来都比较孤僻,遇上徐羡骋这样一个爱笑爱顽闹的,习惯了很久。
路上遇见一个男人,男人看了他们一眼,啧了一声,绕路了——估摸着是别村富户家的,瞅见农奴觉得不吉利。
孜特克没说什么,他遇到这种事情,早就习惯了,就是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徐羡骋没瞅见,还兴高采烈地比划。
孜特克回了屋子,从床褥中里扯了块布,给裂开的栅栏木头扎了两圈,勉强扎牢羊圈。
“走吧。”他拍了拍手,瞅见徐羡骋弯着身子摸了摸那带子,有点不放心。
“这样可以吗?”徐羡骋问。
“那你在这守几天,不吃饭了。”孜特克道,“以后雪小一点,我去找木匠买块板子。”
徐羡骋愣了一下,笑了出来,他早就饿得不行了,急忙跟上往屋里走的孜特克。
羌人吃饭不用餐具,而徐羡骋不喜欢用手抓饭,给自己花了老大劲削了双筷子,孜特克看他用两根粗细不一的筷子夹饼吃,觉得怪有意思的,把筷子拿过来比划了几下,却笨手笨脚地什么都夹不起来。
“叔叔喜欢的话——我明后给你做一双。”徐羡骋拿着筷子,给孜特克喂了块吃的,他很会献殷勤。
“你怎么叫他叔叔?”耳聋的老农奴坐在一旁听他们俩讲话,这下好容易听清了,道,“孜特克才二十二,怎么就喊他叔叔了?”
徐羡骋愣了一下,他望着孜特克的胡子,一时间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这……看着……不像这个年纪的人啊……”
孜特克嗤笑一声,他确实觉得小孩没小他几岁,喊自己叔叔怪奇怪的,但有时候照镜子感觉自己和小孩确实像隔了辈分的,所以也不去纠正对方,任凭对方混闹着喊——横竖被喊叔叔他也不吃亏,“不然你以为我几岁?”
徐羡骋嘿嘿一笑,岔开话题,忽略了这事儿。
吃完饭后孜特克还打算洗碗,但他的手生了冻疮,他摸了把冷掉的水,疼得嘶了一声。
徐羡骋很殷勤,孜特克觉得徐羡骋很亲近自己,像刚出生的小羊黏母羊一样——想来也正常,人生地不熟,家里除了孜特克也没人可亲近了。
自从这孩子发现孜特克身上生了冻疮后,徐羡骋便很地积极给孜特克涂羊油——孜特克浑身不得劲——小孩抓着自己的手细细地给自己涂羊油,摩挲着他的双手——有时候甚至还给他涂脚,将每个缝隙都细细涂上油脂,神情专注。
孜特克本来觉得很不得劲,但后面习惯了,权当小孩儿孝顺他了,徐羡骋手劲儿很好,按得他很舒服,好几次差点睡着。小孩给他涂完油后又给他殷勤,“我出去烧水。”
孜特克觉得这孩子是乐意献殷勤,和谄媚的样子丝毫不沾边,是那种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