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黑的时候,孜特克起了床,毫不意外的瞅见徐羡骋缩在自个儿被子里头——这孩子半夜雷打不动地和他挤一床被子,本来就不大的炕被两个人占的满满当当。
孜特克总觉得两个男的在一起睡觉特别奇怪,尤其是徐羡骋是汉人,留着一头长发,晚上有时候看背影像个姑娘——孜特克自己是个光棍,一时间身边多这么一个大活人,实在很不舒服。
孜特克虽然和老农奴一间房,但始终有不同的炕,自从孜特克被狼咬了之后,徐羡骋便不肯睡自己的位置,总软磨硬泡地和自己睡在一起——扒都扒不开,孜特克很想拒绝,但冬天实在冷,被窝里有个热烘烘的身体暖着被窝也不错。
孜特克掀开被子,唤那小孩,“起来了。”
冷风窜进被窝,徐羡骋一个激灵,迷迷糊糊,“……困死了……”
孜特克道,“快点,”他催促,“你一个冬天都说想去城里做事,好容易今天准备去了,还起不来。”
徐羡骋本来没睡醒,听到城里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我……起来了!”
孜特克看着徐羡骋踉踉跄跄地穿裤子,那是孜特克借的隔壁大娘儿子小时候的裤子,现在穿着短了,露出一截白净的脚踝。
——这孩子长大了,孜特克想,是该买些新衣服穿了。
临走前徐羡骋在家里捣鼓了半天,还挖了一碗自己做的酸nai说留着路上吃。
孜特克威胁他,“吃就好好吃,别泼车上。”
徐羡骋哎了一声,跳上了驴车。
驴车后头绑着几只鸡和两只羊,徐羡骋吃酸nai的时候一只羊总是凑过来闻,气得他大叫,“滚蛋,待会儿进城就宰了你。”
孜特克乐了,回头瞅见这孩子最近长高了一些,托了那狼的福,前阵子吃了四只死羊,甚至还胖了点,冬天捂着白了许多,孜特克觉得把一个营养不良的小乞丐养成这样还挺有成就感。
孜特克这次出门赶集是去卖点东西,顺便带着徐羡骋去做工的,这个时间属于初春,恰逢城里的大户人家需要人手帮工的时候。
对孜特克他们这样的农奴来说来说,这算是个每年一度的好差事,钱可以不经过农奴主手,攒攒钱能给自己和小孩儿买件新袄子,买点rou过个好年。
徐羡骋坐在驴车后头探头探脑,大约是没事干,拿着勺偶尔舀一勺酸nai从孜特克的后脑勺伸出手喂给孜特克,孜特克烦他,徐羡骋还笑嘻嘻地搂住孜特克的脖子胡闹。
“别闹,”孜特克道,他把着驴车的缰绳,驴车被村里的烂路摇得直颠,他拗不住小孩在后头坚持,下嘴吃了一口,那酸nai酸得他皱眉,“怎么这么酸?你怎么做的酸nai?。”
他俩一个没注意,车前轮卡进了路缝,驴车一阵抖动,驴在前头发出叫声。
“别喂了,”孜特克警告道,“待会儿把你摔下去。”
一路上邻里和徐羡骋打招呼的男女老少不少。
——孜特克有些震惊,他知道徐羡骋非常会讨人喜欢,但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和这么多人混熟的,这孩子嘴巴和抹了蜜一样,只是出门赶集,和他打招呼的家伙能从街头排到村口,邻里大妈尤其喜欢他,瞅见徐羡骋跟见了亲孙子一样,有几个大妈碰上了还追着车塞给徐羡骋点瓜果,说是让他尝尝。
孜特克一直很困惑徐羡骋是怎么认识邻里八乡的人的,就连天天放牧在外,和他们gui兹不搭边的兀族小伙子的家常小事,徐羡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徐羡骋自己也说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就知道了。”他想了想,“可能是和大娘们在一起久了,听太多了。”
孜特克无话可说。
待他们进到城里,已经天色大白了。
gui兹曾经是西域除都护府以外的商业重镇,时过变迁,虽然不似从前那般繁华,但从街坊和集市依然能看出当年盛况之一二。
徐羡骋算半个山沟沟里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脸新鲜地东瞧西瞧。
孜特克带着徐羡骋到了城里的rou铺,把家禽rou羊给卖了,换了点钱。
孜特克给徐羡骋挑了套袄子和皮靴,特地买的大上一些,“你以后长高也可以穿,”他给徐羡骋拢了下头发,“别披头散发的,看起来像个二流子。”
“咱们是来找事做的吗?”徐羡骋问他。
孜特克点了点头——西域的冬季苦寒,夏季酷暑,适合做工的日子只有初春和深秋,每年这个时候,gui兹城的富户每年都会雇人修葺房屋,挖地窖,做一些需要人手的活计。
这里就必须提一下gui兹巨富哈拉扎德了,哈拉扎德是商贾起家,后来定西侯北巡,他的大女儿趁此机会,嫁给了定西侯,成为了续弦王妃。再之后哈拉扎德获封皇商,一时间风头无量,成为gui兹镇一代巨富。
孜特克带着徐羡骋去哈拉扎德的管家那里求差事做——管家是孜特克的熟识,也知道孜特克每年冬天都会来做活的。
管家的长相没怎么变,带着毡帽,小眼睛,八字胡,头发油汪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