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桃奴坐在床头,边剥着一枚小巧的金桔边说:“江州的金桔真好吃,甜得像糖一样,可惜路途遥远,很难运到这里。现在沾了玉衡哥哥的光,可以放量吃了。”
说着将一瓣桔rou喂到玉衡嘴里。
玉衡咬破桔rou,果然甜如蜜糖,虽然自己口中无味,也觉得十分清甜可口。
桃奴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喜欢吃,忙又喂给他一瓣金桔,笑道:“难得你有胃口吃东西,主子若是知道了,定会让人买一筐金桔回来。”
玉衡扭开脸,道:“你提他做什么?你不是喜欢吃金桔吗,还不多吃一点。”
桃奴笑嘻嘻地吃了两个金桔,歪着头看着玉衡,道“玉衡哥哥,我看主子对你很好呀,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拿来给你,前两天还送了端溪凤咮砚、玉管金毫笔给你,说玉衡哥哥喜欢文墨,留着给你写字用。主子对你这么用心,可真是难得呢。”
玉衡看了看桃奴,淡淡地说:“他现在正在兴头上,自然什么都是好的,等他这阵劲头过去就什么都没了。他这样的权门贵族又怎会有真性情,那许多的美人尽他们挑选,又哪会稀罕一个两个,纵然是个天仙下凡,不上三朝两日也就当成马棚风了,你说他会真正尊重我,爱惜我吗?更何况像我这样的人就像浮萍一样,一点根基也没有,他现在能够给我的,将来尽可以全部收回。俗语云‘捧得高,跌得重’,又云‘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色衰爱弛还是好的,多少‘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例子摆在那里,难道我还要走那条老路吗?纵然身子污了,心也不能脏了,否则我会更看不起我自己的。阿桃,你还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那些贵族子弟是最不可信任的,切莫别人对你好一点,就把自己的心交出去。否则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玉衡言辞恳切地劝道。
这几天桃奴有意无意地便夸奖宇文真的好处,玉衡只当他被宇文真的虚情假意所迷惑,为了让他看清真相,也为了避免桃奴今后吃这样的亏,玉衡干脆将心里的话清清楚楚说了出来,免得桃奴再夹杂不清。
桃奴见玉衡这时还想着自己,心中一阵感动,真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玉衡,但他终究心思较深,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住了,想了想试探着说:“可是玉衡哥哥,你一直这样子,不怕惹恼主子吗?”
玉衡冷笑两声,说:“他恼了又能怎样?他管得了我活,还管得了我死不成?像我现在这个样子,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实在逼得我急了,死的法子多着呢!”
桃奴听他说到绝路上,立刻便慌了,忙搂住玉衡道:“好哥哥,别胡思乱想,主子对你这样子,哪里会忍心逼你,你只管开开心心过日子好了。对了,我昨儿听人说,有个九十多岁的道士养了一只比蛤蟆还小的玉狮,还有一只状如铜钱的乌gui,可好玩呢…”
桃奴这里便用别的话岔了开去。
宇文真静静地站在帘外,将里面的谈话听得一字不漏,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他来到后花园中,望着满园艳丽的秋花,心中却像压了块石头一样沉重。
他不住地思量着玉衡的话,的确,对于天潢贵胄来说,诱惑实在太多,自己现在虽是一片钟情,但很难保证将来会不会改变心意,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更别说玉衡了。如果玉衡现在接受了自己,将来若有变化,他恐怕是受不了的。
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就此罢手,放玉衡离开?
宇文真摇摇头,他现在实在离不得玉衡,一会儿不见都会觉得难受,怎么能真的从此永远不见面呢?
留下玉衡,但自己对这份感情也处于矛盾之中,实在给不了他一生一世的保证。
对与玉衡究竟应该怎么办?宇文真觉得这个问题比他所处理的国家大事还难。
苦思冥想了好久,宇文真终于忍受不住,将手中捏着的一枝花一把折断,自言自语道:“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将来的事何必现在理会,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且先随着自己的心意好好疼爱他好了。”
解开了这个结,宇文真又变得神采飞扬,兴冲冲地向内堂走去。
玉衡自从对桃奴说了自己的心里话,桃奴果然很少再劝说他,每天只陪着他说说闲话。而宇文真好像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每天殷勤备至,若让外人看了,定会以为两人是一对情深意重的爱侣,只是现在其中一个在闹脾气罢了。
转眼便到了重阳佳节,宇文真揽着玉衡道:“九九重阳乃是人间佳期,本应登高望远,可你现在走不得远路,我们便在府中赏花也是好的。”
说完便将玉衡扶了起来,搀着他慢慢走进后花园。
玉衡虽已能下床,但腰脚却都是软的,走了这一段路就觉得累了。宇文真见他有些气喘,忙半扶半抱地将他安顿在铺了厚厚软垫的坐席上。
玉衡歇了一会儿,觉得好了一些,这才有心思看园子里的布置。
见虽已至深秋,但这里却丝毫没有秋季花木萧条的景象。几株红枫枝叶鲜艳,有一种潇洒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