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他这下底底成了单位里的一个闲人，从他早上熨平的衬衣，到了晚上回家也几乎没有起什么皱褶就能看出来。他也不再盼望能和时髦nai爸在楼下的偶遇。如果再见，要说些什么？他不知道。
“你怎么乱传我的视频？请你删掉！”一张口就弱掉了。
“你这下贱的东西？”还当在演连续剧吗？
“我打爆你的卵蛋！”要不是王叔，这事情恐怕还得闹更大，他不敢挥动拳头。
一如他把自己放在白衬衣和宽松的西装裤里面般，他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连挑明白讲的勇气都没有，甚至连微信里都不敢把时髦nai爸往黑名单里面拉，那天看时髦nai爸发来的那条信息，他赶紧摁灭了屏幕。
所幸这几天里，在这短短的200多米什么心的事都没发生，他带一点小确幸，带一点忐忑，来到了家门口前。从前是一道铁门盘桓在眼前的，现在透过门缝，能看见从屋里透出来的暖光。打开门，他就闻见了家里传来熟悉而又陌生的火气息。熟悉是因为他不用看就知道今晚上吃的又是水煮的鸡胸rou，不加热没有油的蔬菜沙拉还有一小碟豆子。陌生的是，房里水汽闹腾的情景，他真的好多年都没见过，都差点儿记不起来了。
“嘿，你回来了。”黑铁塔从房里端水煮的豆子出来，放在台面上。
“哥想吃点好的。”他现在黑铁塔面前，自称哥。
“这还不叫好的啊？这些都是增长肌rou最好的，你告我什么是好的。”
“嘻，我想吃麻辣烫、辣条、红烧rou、糖醋里脊、水煮牛rou……”
“得得得，等我看见你腹肌了再说，OK？”黑铁塔的眼白都给他翻了出来，说完掀起自己贝的白T恤，露出了巧克力块似的六块腹肌。
他也只好洗了手，坐下来，用筷子夹白水煮的鸡胸rou：“不行不行，我得蘸酱油。”“好吧好吧好吧！你去吃罢！跟你讲，你要珍惜家里面有一个务健身教练的机会！哥的行情可贵了呢！”在他的面前，黑铁塔也自称哥。
“说到健身教练……这几天你工作找得怎么？”他一边问，一遍吃。而黑铁塔的语调早已不似刚才那么激扬，变稍微低沉了一些：“嗯，丢了几份简历过去。面试了一家，他们说我条件不错，让我回去等通知。”“其他的呢？”“不好说，没见信儿。”
“嗯…行吧。”他也不继续说什么了。毕竟现在人家是住在自家里，说点什么话，总一不小心，就能触动男人敏感的自尊。黑铁塔当然知道，人家见他是一副怎的眼神。表面上很热情，客气地拍打他的肩膀，说：“唉哟，您怎不在原来的地方啦？哦……想换个工作环境啊？呵呵……”然而眼睛里一半是躲闪，剩下的一半是嫌弃。
“那个，教练啊，你看我们这里实在是不需要那么多教练驻扎的，不像你原来，有那么多学员。我们这里就几个，你看都看到咯。……不不不，您要来，我们当然是欢迎了！只怕是您在我们这，真是太委屈了！您有那么壮的一副身板儿，应该有更好的才是哩！”
黑铁塔只好在人家笑脸的陪伴下走出来，连自己的简历收都没有收，那笑容的深处结满了冰晶，还有看不见的一大坨沉在海底。黑铁塔没感觉到一毫，继续迈步走向下一家健身房。常年的运动习惯让他习惯了不使用代步工具，直接就跑步过去了。然而今天的北风有点喧嚣，正是这西南边陲小城，冬日里最寒冷的那几天。当天空中开始飘小雨的时候，黑铁塔想回去了，他的确低估了这座城市寒冷的威力。不是自己家乡那种裹上大棉就能抵抗的攻击，而是从他接地的双脚往上蔓延的、控制每一条筋rou、每一根神经的寒气。
天黑得早，已经有车子亮起了夜灯。远远有一个菜市场，里头透出晕黄的暖光，那是rou贩子想让自己的rou显得卖相好，加了暖灯。这让菜贩子不乐意了。你想啊，绿油油的青菜给这暖黄的灯这么一打，登时显得黄了，黄了的菜子是没人愿意要的，为这事那买菜的和卖rou的吵过很多次。那卖rou的屠夫嘴笨，吵不过的时候就挥舞一下案板上的杀刀，一道寒芒立马封住了对面菜贩子的口。
黑铁塔今天到菜场的时候，只在一件薄薄的羽绒服里套了一件紧身的压缩衣，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连自己的四肢都不太伸展得开了。他塔最终还是从菜市场里买回了鸡胸rou，香蕉和一大把一大把的青菜。唯独在吃的东西上面，每天吃什么，每周吃什么，他都计划得一清二楚，黑铁塔从来不在吃的上面将就，也从没有人跟讨价还价过，除了，他。
“嘻，你再看看冰箱里。”黑铁塔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他赶忙拉开冰箱门，一股冷气拂过已渐渐开始瘦削的脸，一盒巧克力放在冰箱里。“只许吃两颗啊！”黑铁塔在房里喊，已经听得见哗啦啦的流水声了。他把这巧克力塞进嘴里时，好吃得眼泪哗啦啦地流。“Cao你妈的太好吃了！”尽管是黑巧克力，纯黑纯黑的那种，甚至需要含在舌下才能融化，那股丝滑包裹微微的甜味与巨大的苦味，已经从舌尖流淌到了他心里。
“嘿，这巧克力真带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