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偌大的大明宫里,没有一处不藏着与那个女人的记忆。过去的记忆越是美好,如今的痛楚就越是明白,婉儿不敢有丝毫静下来的想法,快步离开书架,迎着寒风便出了长安殿去。
她要强迫自己忙起来,只有投身于工作中,才能稍稍放下对那个人的怀念,只有继续走那个人没有走完的路,才是最大的宽慰。
“见过上官昭容。”吏部的值员看到婉儿的身影时有些惊讶,忙停了手里的事,到门口来迎接。
“不必多礼。”婉儿并不自矜于昭容的身份,二十余年不曾升迁的才人身份让她的骨子里深深刻下了谦恭的品性,“前些日子我没有在朝,如今圣人授意我回来主持议政,我想看看省部侍郎以上官员在此前十个月里都有什么调动,紫宸殿又是排了哪些人入阁当值。”
“昭容稍候,仆这就去拿。”在部堂上首为婉儿布了席,吏部上上下下忙活起来,婉儿却不愿就此坐下,徘徊在吏部大堂中,细心地看堂中陈设与部员做事。
那些部员对她又是好奇又是畏惧,婉儿想起当年跟魏元忠和狄仁杰在武成殿主持议政的时候,虽然那代表着武皇放权不顾,时人多为她不值,但有得力的帮手和说得上话的宰相,商量起朝政来,还是有Jing神的。然而那位与自己一内一外可以为武皇分忧的狄国老已去世五年,魏元忠坐二张的事仍被流放在外,宰相班子的三足鼎立,如今只剩下了婉儿这根独木支撑。
面对尚不明就里的朝局,婉儿知道,她一定需要帮手,需要能帮她或是帮整个大唐建言献策的人。所以跳进这趟浑水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吏部查档,期待着能够借人事打开局面,重新践行武皇教给她的,“宰相第一在用人”的Jing神。
“韦尚书今日不是当值吗?我刚刚还在紫宸殿,也没见圣人有召啊?”婉儿确信自己没有看见吏部尚书韦巨源,部员听她发问,都紧张起来,却讷讷不敢言。
婉儿看得明白,见属官把她要看的东西搬上了主位,也不逼问,便坐了下来。
聊聊翻了几页,只看姓名,不用看后面的内容,她也几乎能背得出来这些人的履历。只是看过了紫宸殿值官,婉儿就难以再翻看下去了,和蔼的脸色却是未变,问明显有些怕她的吏部官员:“户部的杨尚书和兵部的宗尚书是谁举荐上来的?”
她好像只是随口这么一问,见那张美丽的脸上和颜悦色,吏部的官员也便放下了心,一五一十地回答:“杨尚书是皇后的提议,宗尚书是梁王荐上来的。”
婉儿心下暗自忖度,面上却不置可否,微微笑着把东西放回去,道一声:“劳烦了。”
吏部官员忙又停下了手里的事,站起来送:“昭容慢走。”
这位刚刚回宫主政的上官昭容冷不丁跑到吏部来,翻了翻紫宸殿值官的档案又走了,吏部的官员摸不着头脑,婉儿的心里可清楚得很。
她在上阳宫的这十个月,原来错过了这么多。果然像她这样的人是不可以任性的,只是这么十个月的“为自己而活”,便把将来活成了困局。
到部堂门口时,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婉儿刚要冒雪出去,在门口等了她许久的宜都忙拉着皮裘奔上来,有些发寒的身子被大大的皮裘裹上,头顶支起了一把伞。
婉儿向这个忠仆感激地笑笑,拿过她手里的伞便要赶她走:“你先回去吧,我想去一趟镇国太平公主府,谈一谈则天皇后碑文的事。”
昭容不让她跟着,那就一定有别的用意,宜都福了福身,目送自家主人远去,看婉儿被皮裘裹住的身影走入雪地里,苍茫的天地间,竟是单薄而孤独。
☆、第七十八章
长安醴泉坊的太平公主府,只是太平众多宅院中的一座,在神龙政变中立下从龙之功的公主被加封了“镇国”的荣号,食邑加到整整五千户,远超亲王的恩俸,贵而势大,国朝未有。
婉儿是从吏部出来便径直去的,太平跟她说过如今暂居这一主宅,她便打着伞踏着雪,在需得躲避的大雪纷飞中,往难得人影空空的长安街道上,沿街而行。
“下雪怎么来了?也不带个人,也不叫人先来说一声。”太平特意到门口接她,婉儿手里的伞被公主府的家仆收走,进屋便把皮裘也脱在外面,太平的家仆和武皇的宫人们一样极有行动力,那件并不昂贵的半旧的狐皮裘被放到外间衣架上,有人细心地伺候起来。
敷衽对坐,凝望对面喜忧参半的太平,婉儿记得上次在洛阳的公主府,她们之间还剑拔弩张。
“圣人让我给则天皇后作碑文。”婉儿并不拐弯抹角,说着却往外面望了望,又有些神秘地说,“我想跟你谈谈。”
太平领会了她的意思,挥手让仆从都下去,又唤了一声:“崇简。”
“阿娘。”侍立在外的薛崇简进来,婉儿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那时还怯怯于生人的小孩子如今已经二十一岁,英俊的脸庞与温润的气质像极了他的父亲,太平说得果然没错,他将是这个帝国最耀眼的男子。
面对这个优秀的儿子,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