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的丰碑,是孤臣对孤君的领会,也是对那个站在巅峰上的女人最好的评判——功过任人评说,往后千秋万代的人心里,都自有一块各不相同的丰碑。
然而朝臣的附和却令婉儿不悦,她知道根本不是自己说得有多好,而是台上韦后出来说的那一句话,引来了如雷般的附和。
“陛下,御史台弹劾汉阳郡王张柬之等五位郡王,不思君恩,诬陷皇后与梁王私通,专擅选官架空陛下,其言污浊,不堪入目。”趁着李显难得的在朝,刑部尚书祝钦明赶紧出来说话,身后刑部属员捧上来五个卷轴,立时就放到了皇帝的桌案上,“刑部据此详查,发现所言是实,五王皆有卷宗在此,请陛下明察!”
突然给他奏事,李显有些措手不及,取下一卷案宗,并不清楚弹劾处理流程的他,阅读起来有些吃力。祝钦明的话也就能糊弄这个糊涂皇帝,婉儿一听,心里跟明镜似的,所谓卷宗根本就不必看,御史台弹劾后原就不该由刑部直接插手查案,祝钦明既是韦皇后荐上来的人,急急忙忙地插手进来,不是诬陷都说不过去。
韦后的党羽已经如此猖狂,这让婉儿想起当年的裴炎。武太后为了扳倒裴炎,放纵他的权势以麻痹其人、积蓄官民怨恨,从永淳元年,甚至更早开始,武太后不惜让大唐埋下边患,不惜让自己最爱护的百姓蒙难,甚至为了平叛主动放弃安西四镇,才终于把裴炎送上了断头台。“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权衡说起来容易,真正在面对时,桩桩件件却都是难以落子的抉择。
没有人说话,李显心里没底,竟然拿着卷宗向旁边看:“皇后……怎么看?”
韦后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卷宗,冷笑道:“他们诬陷妾弄权,陛下问妾,不是更加坐实了妾不顾陛下的威严?”
李显被问得一愣,见韦后冷着的脸,更不知道如何处置了,又转向阶下的祝钦明,问:“祝尚书有建议吗?”
“皇后殿下是何等高义?陛下以案相论,殿下知此事必教陛下为难,主动退避,陛下难道还看不出殿下一片为陛下计的真心吗?”祝钦明先把他背后的主人盛赞一通,再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汉阳郡王仗着自己是携百官迎天子的首功,肆意妄言,早已失了臣子的本分,不曾想陛下是天命所归,就算没有他汉阳郡王,也将有别的人来做他的事。反观皇后,虽主后宫,仍是襄助陛下复位的功臣,蒙陛下之爱,却能自爱其节,时逢构陷也以陛下之心为念。还有梁王,既知正道在己,不以妄言为恨,陛下难道忍心使忠臣被肆意构陷吗?大唐从来没有易姓封王的先例,陛下已经对汉阳郡王恩宠有加,体恤高龄要使他善终,是他辜负陛下的恩宠,此等仗势欺人的佞臣,死不足惜!”
一句“死不足惜”吓得李显手里的卷宗掉在地上,在皇后的冷眼和大臣的逼迫下,他把目光转向了沉默的婉儿。
“婉儿,你的意思呢?”
婉儿微微一笑,消弭了李显最后的疑问:“婉儿觉得,祝尚书的话没有错,功高盖主的人如果不惜其身,难免使陛下的威严扫地。”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判定了生死,李显却明显犹豫,长叹一声道:“我没想到从龙之人竟然这样失德!我不愿杀长者,毕竟是有功的人,就把他们贬放出去吧。”
功臣的覆亡凭着皇帝的一句话定音,紫宸殿内只把这样的大事当作每天都要决断的诸多事务之一,在皇帝移驾后继续忙起一天的公务来。横街以北,皇后居寝的蓬莱殿中,气氛却融洽了许多。
“梁王多日不进宫来,我都要劝圣人去府上叨扰了。”韦后怀里抱着一只拂菻狗,斜倚在卧榻上,极尽风情。
武三思坐在内殿,并不避什么嫌疑,兀自笑道:“祝钦明是个办事不得力的,每遇难处都要来问我,这些天为做好张柬之等人的卷宗,的确没有什么时间来宫里啊。”
“我说是梁王多虑了,李显本就是个无谋的人,祝钦明的卷宗,他看都看不懂。”韦后轻蔑一笑,抚着怀里小狗的长毛,“梁王非要忌惮那个上官婉儿,如今看来,她没了皇帝的支持便是什么也做不了,她不是也没看那费了多少心的卷宗,只是李显一句话,就只好应承了。”
武三思笑笑,依旧提醒道:“殿下不要小瞧了。她是在宫中多年屹立不倒的人,姑母是那样猜忌的皇帝,连儿女都不吝杀手,偏就这么信任她,可见不是个善茬。”
“她的权力是皇帝给的,左不过是个内臣,虽然主持议政,但不像朝臣可以结党,皇帝哪天不乐意了,让她自己写诏书废掉自己的权力,也不是不可以。”看到朝上的婉儿唯唯诺诺的样子,韦后并不信武三思的话,“她和皇帝是绑在一起的,倒也不必当作什么不得了的势力来对付。”
“是,殿下所言极是。”武三思知道没办法跟一步登天的韦后说得太多,便主动低头应承下来,“殿下准备怎么处置她呢?”
“她掌管宫中诏命太久了,我原想着趁她在上阳宫时就找人替下来,可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李显喜欢她。”韦后扶着额发愁,“我记得李显在刚刚遇上我时就这么说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