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安慰我,“让他们找一个小孩还不容易……再说现在到处都是监控,也不是什么偏僻的地方,那么多人,肯定有谁看见了……于飞,你别害怕。”
我当然害怕。
可是她让我别怕。
她是看着可可长大的伯母,而我只是一个借住的房客。最多,是杨从白的朋友,是悠悠的爸爸。
“于飞,你千万别怪他。”
“丽姐……”
“我们已经知道了。”
“……”
”也就是前两天,他晚下班过来跟我们说的……我们都听傻了。”她顿了一下,又说,“但是爸还不知道,这件事不能让爸知道。”
小澄很疑惑,“妈,爷爷已经知道了啊,刚才爸爸不是打电话告诉爷爷了吗,说可可走丢了。”
“小孩子别插话。”
“妈,你看你又这样……”
我无法做出一个合适的反应,点一下头,或者答应一声。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他已经够着急了,你别让他乱了套……于飞,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丽姐拍了拍我的胳膊,“你得挺住了!”
可是好像有什么将我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我仿佛又回到了芝加哥那间没有阳光的客厅。那些恐惧,悲伤,和深深的懊悔,像一堵厚厚的墙。
“你倒是说句话呀!”丽姐真的急了,“你也安慰安慰我行吗?!”
小澄轻轻地把手搭在了丽姐的肩膀上。
我得去找她。
“丽姐,你和小澄先在这看家。”我又问怀里的悠悠,“爸爸要去找可可,你在家等还是跟爸爸一起去?”
他毫不犹豫,“我跟爸爸一起!”
我猜也是。
带上悠悠绝对不是在帮忙,甚至连我本身,可能都帮不上任何的忙。
但我不能等下去了。
我匆匆安慰了丽姐两句,抱着悠悠走到玄关,手机响了。
是杨从白。
我攥紧了手机,就好像攥紧了我的命运。
“可可找到了。”
他语气平静,让人读不出悲喜。
“可可说想吃肯德基,你打电话叫一下吧。”
就是这一瞬间,我整个人松懈下来,差点把悠悠摔到地上。
可可回来的时候已经睡着了。桌子上全都是外卖,但我们几个大人谁也没有胃口。小澄一家走的时候我本来想给他们带一点,但丽姐偷偷跟我说杨勋不让小孩吃垃圾食品,于是我只好作罢。
杨勋似乎有话要对我说,他几次欲言又止,直到他们离开,也没有开口。
“你吃饭了吗?”杨从白问我。
“……还没。”
“那我去煮点面条。”
我去安顿悠悠睡下,又悄悄过去看可可。她脸还是花的,头发也乱蓬蓬的,辫子编得乱七八糟,确实是一副刚被捡回来的模样。
杨从白说可可遇到了好心路人,听说家长是附属医院的医生,就把可可送到了医院。当时苏哲正好在,可可的辫子就是他的杰作……怎么说呢,苏哲那双手做手术做得那么好,但小辫实在是太外行了……
我轻轻摸着可可的脸,她惨兮兮的模样有点好笑,我想笑,可是眼睛却热了。
我偷偷吻了她一下。
杨从白过来叫我,说面煮好了。我们在餐厅相对而坐,一起吃他煮的面条。我听他讲起那些琐碎的细节,我不断地追问,他一一耐心地回答。他说幸好是繁华地带,监控很多;他说本来想感谢那个好心路人,但是对方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他说可可一见到他就嚎啕大哭,一直要他抱,说什么也不肯下来;他还说方阿姨真是吓坏了,以后在她面前千万不要提这件事……
他说得很平淡。那些惊心动魄,他讲述起来就只是平铺直叙。他既不提自己的情绪,也不问我的感受。就好像只要我们吃完了眼前的面条,这一切就都会过去。
是他先吃完了。
“我有点累,我先去洗澡了。”
他说着站起来走了。
我一个人吃完了剩下的面,然后去收拾了厨房。
一场有惊无险,真是福大命大。
如论如何,今天总算是过去了。我拿着换下来的衣服要去洗,路过浴室的时候觉得有些异样。
灯亮着,门是关着的,外面也没有换下来的衣服,里面太安静了。
我停下来仔细听,隐约听见里面有哭声,压抑着,不甚分明。
“你在里面吗?”
没有等到回答,我犹豫了一下,推开了浴室的门。
那里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杨从白。
他坐在浴缸的边缘,满脸泪痕,就像一头斗败了的野兽。
他抬起头看我。
我们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就这样对视着,然后我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