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一圈又一圈地走着。班级里安静后又吵闹,吵了后又安静, 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遍。
返校当天通常只上半天,交完作业后领新书,各科老师再来说些新学期的嘱咐。
他依旧没有来,而老刘也并没有惊讶地询问怎么少了一个人。
倪漾像丢了魂儿一样的, 一直挨到快中午放学。
“从下周一开始,大家就步入高二下学期了,现在高三的那一拨孩子马上就要开始百日倒计时……”老刘正严肃地说着,视线不停地来回扫视着班里的每个角落。在触及班级前门时,刚刚说着的话却突然断了。
他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惊讶。
但不过也只是一瞬,随即,老刘又爽朗地笑开,冲着那门口的方向摊手:“想和大家说点什么?”
坐在最靠墙那一排的倪漾回过神来时,那平日里坐在她旁边的男生已经站在了讲台上。
他穿着一中湖蓝色的校服,校服外套里面是浅灰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针织衫。校服干净而又没有褶皱,裤腿也依旧
半个月不见,他似乎又瘦了一些,但身姿依旧挺拔。
即便坐得远,但倪漾居然都能在心里悄悄给他模糊的脸上,安上他平时那一副淡然的表情和棕褐色的眼睛,以及他长长的睫毛。
还有那颗她最喜欢的,他一紧张就会摸一下的,鼻梁上的棕色小圆点。
季清延站在讲台上的那一瞬间,她几乎就懂了,他为什么今天没有出现。她放在腿上的手渐渐收紧,眼神空洞地看着他说那些有关于道别的话,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觉得四肢都浸了冰冷的寒意。
就好像,那些拼命想要证明蒋钺说的话就是茶水八卦不靠谱的努力,以及坚信自己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在心上狠狠地砸了一个洞。
“……谢谢大家半年的陪伴,在一班我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说完,他缓缓弯腰,深深地鞠了一个比标准九十度还要更低的躬。
他足足停了几秒钟,倪漾坐在底下,一双眼睛望着他那低下去的身子,眼前的图像渐渐模糊。
直到老刘要伸手拉他直起身来,季清延才叹了口气正回身子,而这一幕,早已什么都看不清的倪漾自然没有看见。
她从书箱里拽了两张面巾纸出来,将头低下去,偷偷地在课桌后面擦掉眼泪。
从此,无论是否天黑,她都没有可以陪她一起上学和放学的人了。
没有人隔着那小区自动放下的栏杆,冲她温柔地摆手,直到她消失在拐角处才放心地离开了。
没有人天天像个老妈子一样,叨叨她要认真写口算题卡,降低错误率了。
而她的心,也会变得空落落。
那个叫季清延的家伙依旧会住在她的心里,却不再坐在她的身边。
她其实很明白,自己早在蒋钺那天在车上说出那些话时,心里就偷偷做好了准备。甚至,她能在他转身离开教室的那一刻,跟着全班同学一起笑着鼓掌欢送。
除了眼底还泛着的泪花,那一刻她甚至都能骗过自己。
放学,倪漾去学校主任办公室交整个班新学期保险的回执。她强撑着笑着和主任插科打诨了几句,却在回班的路上,在那空中长廊里再次遇见了很久没见的那个少年。
他依旧站在栏杆边上半垂着眼看向窗外,耳朵里塞着耳机,整个人干净而又安静。
一如她最初在这里见到他模样。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倪漾拼命告诉自己应该忽视他,目不斜视地直走回到班里。却在经过他身后时,脚尖不听话地在地面上划出一个弧线。
“手续都办好了?”她摸上那栏杆,冰凉的触觉混着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她的神经。
他看到她之后似乎并没有惊讶,只是摘下一侧的耳机,低声应了一声:“嗯。”
一声简短的应答,却让倪漾的眼眶又开始发酸。
她用力地向上看着,几乎翻了一个人生中最大的白眼,想要把泪意逼退:“很开心这半年有你做同桌,也很谢谢你,陪我度过了很多个无助的时刻。”
人总归是要长大,谢谢你的陪伴,让我成为一个目前来讲足够强大的倪漾。
少年的喉结动了动,他偏过头去看着她,眉尖也微微地蹙起,握着栏杆的手渐渐攥紧。
“倪漾,我们约定五年的时间。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如果我们都活成现在的自己期望的那个样子,如果我们都还相信爱情和命运……”
他一连说了很多个如果,矫情得让倪漾甚至都忘了他有多么地讨厌语文。
停顿了一下,季清延抬眼直视着她的双眼,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将最后一句话说完:“我们就尝试在一起,好吗?”
带着些紧张地,用词小心翼翼地,许下一个带着可能性的诺言。
虚无缥缈的承诺,又混杂着些对未来的憧憬,和她那晚在烟花下说的话,竟然异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