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眉间隐隐一点朱砂,秀目熠熠生辉。
他不疾不徐地摇着纸扇,极有耐心地在等什么。
竹林外灵凫鸣叫,不多时,有人穿林踏石而来。
来人身着紫铢衣,外披流云雪花袍,腰间一只麒麟镇兽的压襟流苏禁步。发束高冠,神姿高彻,眉宇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神色,可谓居有法则,动有文章。
“正好卯时三刻,椒阳君分毫不差。”杜梨拱手。
来人冰山般的神色融化几分,回礼道:“久不见碧松翠竹之姿,每于月白风清,辄深神往。宵晖之战一别已是数年,殉玉,别来无恙。”
杜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承蒙挂念,许久未见,念安亦甚。椒阳殿覆地百里,恢弘九天,露陌茅檐屋舍,今日美哉,只因君来。”
椒阳殿君南钟意,幼年拜于妙瞬道君门下,妙瞬老祖为古今第一等圣王仙君,如和氏之璧,不加饰以五彩而光辉。
他位执戒辅,鸣玉以行,崇尚明法去私,大道乃行。
杜梨少时跟随陆压道君修行,陆压老祖有仙癖,不慕功名,缥缈难测,常常丢下弟子逍遥天地间,门内大多弟子,好几年都难得见上一面,对于这位师尊,杜梨也是颇为无奈。
两家虽然向道有所不同,但同样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南钟意与杜梨的私交并不囿于门第信仰,他们有道但不偏执,求道但不激进。互相理解对方的理想,敬佩对方的才能,也尊重对方的立场,惺惺相惜之情甚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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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
南钟意拈一枚白棋,眉宇间忧云不散,“爱多者则法不立,威寡者则下侵上。九天与幽冥百年交好,近日里幽冥蓄养Yin兵,酆都又多是好战猛恶之辈,恐有穷兵黩武之嫌,南某人心甚怀忧。”
九天与幽冥积弊已久,数年前的宵晖之战在所难免。
既然说不清道不明,不如打一架,看看谁的拳头更硬,谁硬谁说话。
战争很复杂,但有时候又是解决问题的简单手段。
烈日永驻,黄沙倾城的宵晖城、剽悍勇猛的酆都Yin兵、犹如推土机般的炼狱战场,给每个参加过战争的仙君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杜梨稳稳落下黑子,“椒阳君,此话何解?”
南钟意正襟危坐,“地藏菩萨开拓十八层地狱,名义上是惩治恶人,暗中却替幽冥蓄养了一支用来对抗九天的军队。他是个实力派的人物,正是因为他,西天才能在九天与幽冥的角力中寻得一席之地。
若是争端起,只怕又如宵晖之战,冤魂战死,兵将折损,万千魂灵无处栖身......”
杜梨整冠,“安得夔龙立廊庙,扶持九天济斯民,你我即授得济世夔龙纹,自当忠肝赤胆,为万灵计,为大道存。”
……
竹枝上落着一只歌喉婉转的红靛雀,用脆如银铃的声音呼朋引伴。
杜梨沉yin,“宵晖一战,九天与幽冥皆伤筋动骨,这一战至少可换三界百年平和。现下天下归心,万灵滋发,十殿幽冥虽私蓄Yin兵,其未必愿意对九天Cao戈。
幽冥有酆都十殿,据我所知,其十殿阎君未必就好地如同铁板一块,拥兵自重巩固实力,也是以防尺布斗粟的阋墙之祸。”
南钟意执白子,行于黑子中腹关起的位置,镇了一手棋。
似是在问棋势,似是在问局势,“殉玉,你以为如何?”
棋盘上杀势胶着,杜梨暂时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见招拆招,断了一手,迫使白子分散开。
一时间盘中经纬
突围秦师震,诸侯皆披靡
入险汉钭危,奇兵翻背水
......
线香燃尽,胜负未定。
作者有话要说: 嗨~夜半码字,门外有人遛狗。
☆、凶王
南钟意掷棋入奁,“这棋今日是下不完了,也罢,封棋日后再续。与君对弈,五百年来棋一局,仙家岁月也无多。”
杜梨朗声摆手道:“戏事而已,莫扰了雅致,不如随缘算我赢吧。”
他折下一支开得正好的奢靡,低头嗅了嗅道:“钟意,你有万夫莫当之勇,担千金之任重,如盘上千金之子。幽冥蓄兵其势渐大,若非Cao戈以向,九天无端发兵,岂不伤了正统大道?
去岁,我得四殿酆都所邀,前往阎浮辟支院清授交流,彼间亦是莘莘学子一派少年风流。当日我与四殿阎君交谈许久,其乃森狱第一霸主,虽行事耿直不畏,却是一个宽厚人。
另有西天势力渗透,立场难测。椒阳君执法于三界,还望珍重自身,谨慎行事。”
杜梨说话一向真诚得体,言语间即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又关怀之殷切切。
南钟意听完后默默不语,思量了片刻。
再抬头的时候,锋利的眸光中,添了几许清明。
他拱手道:“殉玉,你我多年未见,不说这煞脑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