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知道,我跟你第一次下山去过年的时候,我见到了月老,他给我们牵了姻缘线,当时我还气他乱搭线,硬生生被气哭了。那是我第一次哭,还是被气的。但现在我可感激他了,神仙就是神仙!我总有一天要到玉帝面前好好夸他。要说悔恨的,只恨怎么没有早点娶你?”
“我第二次哭,又是被气的,还是被区区一介人皇氏。正月初七的晚上,在山头顶着大风,第一次说心悦你。那是我第一次动心,更是第一次袒露,心在砰砰直跳,期待不已。你却说我在开你玩笑,你有没有良心?我拿族长夫人之位跟你开玩笑吗?我的心你不要,我碾碎了也不便宜别人。”
“我喜欢你春风得意的卖弄学识,坐观成败。喜欢你带我去看这繁华人世,众生意乐。喜欢山里种的各种瓜果蔬菜和你做的每样八珍玉食。这些我还没听够,还没看够,还没吃够。只要身边是你在,我不吃不喝,不听不看,甘之如饴。”
“你投胎啊,就投个好人家,被宠着,被爱着,全天下的好东西你都要有,我把所有给你。这一世,轮我做师父,你对我的好,我加倍还。你说好给我的诺,我可都记住了。你要我做的事,我也不会忘了。好好等我,不许食言。”
这些话千头万绪,杂乱无章,偏偏他要说,一直说,喋喋不休,聒噪如蝉,说得口干舌燥。
“你总唬我,待会就会跳下床生龙活虎的对不对?这次不好玩了,我真被你吓着了,你快起来看看我呀!”
“别睡了,睡得太久了,先醒醒吧,是不是活着太累了,所以才选择长眠?可是你一直不醒的话,就见不到我了。”
“都还没好好道别,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早说过我懒得给人料理后事的。”
尚输失魂落魄低yin,声音越来越小,如蚊蚋,费力去听才勉强听到几个音。眼睛红似血月,再也流不出泪,一眨不眨的,干涩无比。嘴里好苦,口水都咽不下去,也没人塞糖子了。喉咙更难受,要不停倒吸冷气才能微微喘气。
他化回狐形完完整整把尚关圈在中间,纤细的木床承受不来这重量,咯吱咯吱苦苦支撑。被子盖到脖子,太阳变成月亮,星光又在竹隙间漏下,像以往无数个寻常夜晚,睡着了,再醒。冬至就这么过去了,再也不醒。
那颗心再也不会乱撞。纠缠了数年的红线无声无息就消失不见。苦和悲把屋子填满,麻木到失去了痛楚,无所谓,反正,再也没有能失去的了。
整座大山都那么空,曾经拥有过的,已经分不清真假了。那些活生生,历历在目的东西一瞬间消失,像记忆犹新的过去,像恍若初见的岁月,像以为生生世世的姻缘线,不知去哪,一如那人。
很快就过年了,那是个大团圆的日子,这一天里所有家人都会回来,一起拜年,一起吃饭,喜气洋洋的。以前每一次我们迎新春也都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明年就只有我自己了。以后再也没有白驹过隙,只有度日如年。
你不在的话,生活没什么不一样,所以我也不想待在这个都一样的人间了。我本不爱凡间,更不期待过节,不过有你,顺带都喜欢了。
“你这么爱笑,再笑一次好不好?”
“早饭都还没吃呢,你要走那么远的路,饿不饿啊?”
“是真的不在了吗?尚关?山长?卿卿?”
“我们的姻缘,怎么就断了呀?”
天边破晓,山间又泛起迷雾,灯盏又燃尽,他独守一夜。晨鸡鸣鸣,雨过天Yin,黑夜将尽是黎明,而黎明后是永恒的黑夜。
身躯早已没了余温,面色红润,变得肌黄,他就这么一直看着,静坐良久,像扎了根的木桩。
枝叶上熟透了的椭圆形黄皮,带着细绒毛,包裹白色果rou,藏起翠绿种子,掉进了软烂的土地。
毫无焦距的空洞突然动了动眼皮,“夫人啊,咱们山里最好的那树枇杷竟是我种的,准确点,是我播种来的。总之,耕田这件事,我可比你有天赋多了。等枇杷成熟的时候,我就挑最大最甜的给你。你睡在树下,我依然坐在枝桠上,再背‘人之初,性本善’给你听。一切我都好好留着,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看到它都会是生意盎然,郁郁葱葱的老样子,但你千万不要来看我,不然我一定大哭大叫像个疯子。”边说边着手为男子梳洗打扮起来,动作那么小心谨慎,兢兢业业,分外轻柔地,好似怕惊了什么绝世国宝。“但你要是回来看我,我的九条大尾巴一定全窜上天上去了。”
一别两宽,一别两宽。一别,两难宽。
尚小书终于走到了尚老爷的房间,正中央挂着的是那副“空”,高山巍巍,潺潺流水,竹屋一间,枇杷一颗,画中两人,栩栩如生鲜活如初,落款处盖着尚光的印。
他静静看着画,也似画中的男子般吹起了笛,不知不觉吹出的竟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是你吗?小输。”
“尚关。”他回眸,一笑百媚生。
第22章 各生欢喜 一别怎么可能两宽?
“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