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纷处理办公室介入调查以后,就是无穷无尽地问话。全部经手过病人的医生都被单独叫去了主任办公室谈话。
赵彬走进去,里面坐着纠纷办来的5个人。三个行政科室的,一个负责记录,一个负责法律方面的问题,一个负责医疗质量管理相关问题;两个其他科室的副高,负责诊疗过程的相关问题。
问话的内容,重复了又重复,就是当天夜里接诊病人时的细节:病人进入诊室时的情况,自己怎么接待的病人,怎么问病史的,问了哪些问题,有没有查体,查了哪些方面,做了哪些处理,为什么做,为什么不做,给病人交代了哪些东西,说话时候态度、用词如何,病人家属反应如何,自己总结有哪些可能的遗漏。
一个一个的细节反复询问反复追溯,赵彬被问得已经脑子里一片嗡鸣。仅仅是回答问题,就有种上了一个通宵夜班的疲惫感。
医疗流程问话结束,开始查病历、查医嘱、查沟通,查所有医疗过程中相关文书。这就抠得更细了,几乎每一句话都掰开来找茬。昨天已经细细改过的病历,这时候被戳得千疮百孔,仿佛整张纸上都写着医生有问题。
调查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上班的同时还要应付这些:审讯一般的问话、被批评得几乎一无是处、还有反复警告各个环节注意沟通注意态度,赵彬少有的感觉有些Jing力不济。要不是中午和同事一起点了咖啡,下午估计都要倒下了。
然而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封病历调查医院给的结论是急诊科在诊治过程中没有医疗失误,小脑梗塞的发生,是不可预测和预防的意外。
结论虽然是急诊科没有问题,但赵彬作为首诊医生,该交的文书工作没有少。不良事件报告、工作检讨都要写出来。
家属显然不满意这个结论,来急诊科争执好几回,只要是赵彬或者第二天给他们转ICU时候值班的郭鑫毅医生在诊室,就要进诊室里坐下,高喊给自己父亲的病负责任,接诊病人时候也在诊室内站着,严重干扰了医生的正常诊疗工作。急诊科上报给医院保卫处,保卫处加强了急诊科门口的安保工作,把这几个家属都记熟了,见到人来就拦住不让进。
这边进不来了,家属叫来人,在急诊科门口就出现聚在一起,向里面喊:“医生不负责任医德败坏!医院谋财害命包庇凶手!”一度还拉了横幅。
闹得太厉害,只能又上报给派出所。C大附院和派出所关系还是很到位,这家人也不是什么强势地头蛇,派出所出面解决后,家属的医闹行为暂时偃旗息鼓。
就这样过了一周,在急诊科以为家属闹够了的时候,他们又请来一个远房亲戚,自称是H大药学院的教授,过来继续追责。
H大医学院在C市和C大地位相当,在医学院排名上不相上下,两家的几个附属医院齐头并进,都是C市人民看病首选。H大医学院来的药学教授,也给C大附院急诊科带来了很大压力。
这位药学院教授家属,的确也很能找问题,他没有开口就说医生和医院有什么责任,只针对药物合理使用提出了他的看法。他显然是准备好的,来的时候,谈疾病、谈用药都头头是道。
为了确保临床工作正常进行,后续和家属沟通交涉都是周主任和内科分管副主任吕老师在负责。两个人请来纠纷办的人,招待药学院教授在主任办公室坐着谈。
“我看你们最开始,针对病人头晕的症状,用的是异丙嗪。”药学院教授一边翻医嘱,一边说。之前封存病历以后,家属已经把急诊科的这部分病历资料复印走了,现在他拿的也是这一份复印资料。其中包括有所有病程记录、医嘱、沟通、护理记录。
周主任很谨慎地回答:“临床上,我们用异丙嗪治疗有头晕症状的病人,还是很常用的。”
药学院教授语气也并不咄咄逼人,甚至是很温和:“异丙嗪,是一种抗组胺类的药物,说明书上写的,适应症和头晕相关的,是晕动症,晕动症的症状,是眩晕,就是头晕伴有平衡功能障碍。我看你们病历,明确描述的头晕无伴视物旋转,这个就不符合晕动症吧。所以,这里用异丙嗪,合适不合适?”
周主任光听他这一番话,就已经觉得这个家属看问题角度很刁钻,事情越发棘手起来。但这时候他还只能带着笑说:“虽然不是眩晕,但是在病人头晕症状很严重,伴有明显呕吐这类自主神经症状的情况下,用异丙嗪没有问题。异丙嗪的说明书上,也有止吐的作用。”
药学院教授也轻轻笑了一声,不作继续讨论,仿佛刚才只是普通学术交流。办公室里沉默了片刻,他的声音又平平淡淡地响起:“异丙嗪的副作用最主要一条就是嗜睡,病历上写了病情进展可能出现意识障碍,那么这里用异丙嗪,会不会干扰临床判断?”
吕老师接过话来回答:“后循环障碍引起的意识障碍,通常还伴有其他神经系统受损的症状。一个疾病的诊断是综合性的,不可能只依赖一个症状。我也有信心我们医生,在临床上判断是药物副作用导致的嗜睡,还是脑梗塞造成的意识障碍,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