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不容易缩短的那一点距离,一下子没有了,他被推地更远、更远。肩挨着肩,后边人的脚尖抵他的脚,左右的人仿佛巨石,恨不得将他压成扁扁的一条线。
小晏临还来不及再挤回去,钟声敲到第十三声,前面传来一齐声的:
“恭贺天王殿下!”
红袍加身,手握兵符,滔天权势一揽在身。叶危一个人立在高台之上,四面八方,人声鼎沸。
小晏临却看不见,后边的人全都看不见,只是也凑热闹跟着喊,周围攒动起来,踮着脚,压着人,想要一睹新天王的风采,人群中,不知是谁推了一把小晏临,骂道:
“挤什么挤!”
小晏临一下子站不稳,揣了一路的糯米团猛地从他怀中跌出来——
小盒子摔在地上,雪白的糯米兔子一只只蹦出来,跳了几下……被前后左右好几只脚一下子踩烂了!成了又黑又白的一堆饭黏子。
“这谁的饭团丢在这里!黏我鞋上了!”
“唉呀真是恶心!”
小晏临想去把它们捡起来,可他过不去,前后左右都是人,那缝隙伸不出一根手指尖,连风也透不进来。晏临觉得自己成了深海中的沙丁鱼,被亿万只同类裹挟着,鳞片挤压着,鱼鳃对着鱼鳃,呼吸着别人吐出来的热气,汗臭如鱼腥融化在这一口热气里,吸进去,吞进肺腑,再呼出,看见满空是飞舞的唾沫星子,人、人、人、无数人张着嘴,上下两片唇张开,在喝彩、叫骂,推搡着,吵嚷成一片,像沉在海中听岸边浪chao拍石,喧嚣不止。
高台上哥哥远成小小的一只,高台下的他卑微地渺小,渺小如蝼蚁,在密密麻麻的蚁群中挤来挤去,半步也无法靠近哥哥。晏临看着那高台,他的rou眼看不清叶危,但又已经看得清晰了,叶危脸上的每一分每一毫他都在心里描摹过上千遍,只要给他一片小小的叶危的影子,他便能自发地补齐生动的眉眼,每一寸每一寸。
——熠熠光辉下,光洁的额头,黛色的剑眉落在光里,变作淡淡的远山。
——鼻子好高
——嘴唇好软
哥哥真好看。
晏临欢心地望着全天下最好看的哥哥披着红袍,高高在上,高的不可仰望。他身边有无数和他一样的蝼蚁,抻着脖子,滑稽可笑地仰望着高台上的叶天王,想凑近去看个清楚,却根本不可能。他们张着嘴说话,翕着鼻子呼吸,各人有各人的动作,可他们的眼睛,全都无一例外在盯着叶危!
这样好看的哥哥,要是别人看了,也跟他有一样的想法,该怎么办呢。
心中血骨,Yin暗的藤蔓在蔓延。
晏临攥紧手中拳,兔子耳朵静静地垂在身后。
[把哥哥抓起来、藏起来、关起来,这样世上的人就都看不到他了。]
这种想法难以自控地在他心里肆虐,Yin黑的藤蔓将他的心死死缠住,紧缚,逼他就范。
晏临远远的望见,高台上的哥哥微微抬头,他也抬头,看见天,无垠蓝天,阳光正好。
如果把哥哥关起来,他便再也不能看见这样灿烂的天光,再也不能有今日万人之上的风光。
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哥哥?
他为何要为所谓的世人,伤害他最爱的哥哥。
“又在挤什么!”
小晏临被人推来拽去,随着人流在原地涌动,热乎乎的鱼腥气在他周身环绕,飞沫与苍蝇共舞,在白热热的阳光下嗡嗡不休。
在这一刻,晏临忽然想起曾经收养过他的仙民,那些人,利用他、折磨他,从来不把他人,他想起了数万年来他做石头时看过的人,他们与海里的鱼、地上的蚁,没有任何区别,也没有任何高贵,只是一片、又一片空渺的虚影。
此时此刻,晏临身边,每个人都在说话,他却又听不清每个人都在说什么,每个人都睁着眼睛,但他却看得清楚,这里的每个人,每一条沙丁鱼、每一只蝼蚁、每一只空渺的虚影,都在痴迷地望着他的哥哥。
[把世上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这样不就只有我能看到哥哥了吗。]
刹那间,高台上的叶危听到一声震天的惨叫!他回过头去,看见了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台下数万人,眼珠子被凭空挖了出来,鲜血飞溅成一片,那些眼珠子在空中凝滞着,数万张脸,数万个的血洞,在直愣愣地盯着他。
叶危当场愣住。
他眨了一下眼,下一刻,一切全都变了,空中那飞出来的眼珠子,慢慢地、慢慢地,一点点塞回了眼眶中,飞舞的血ye一滴滴回流,直到最后,一切都回归原样,那声惨叫似乎成了幻听,所有人面色无常,四面八方,仍旧是人声鼎沸。
叶危多眨了几次眼,四周如常,刚才那一瞬仿佛不存在,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晚睡、累出幻觉了。
等到册封礼正式结束,早已过了午时。叶危回到少主院,被一只大东西扑住:
“哥哥——!”
“你今天你去哪了?我都没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