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出这一件银线衣,极其珍贵。这是他作庶子时最贵重的一件衣服,喜爱的不得了,天天穿着到处招摇。
他把那件衣服拎起来,很快,就看到了它变作垃圾的缘由。
衣摆下部,有一大块污迹,像是染了菜汤,陈年旧积,整件衣服因此毁了。叶越一下子想起那是什么事,他猛地将这件银衣掷在地上。
“罢了,扔了吧。”
“……是,少主。”
空空回廊,笼中鹦鹉,世间一切尽在神明眼中。晏临自然也看见了那件衣服,他望着这件毁掉的衣服,这条熟悉的长廊,微微一笑。
叶府的一草一木,他都一点一点用心记着。曾经的小晏临穿着小兔袄,在这条回廊上走着,彼时他又长大了不少,小兔袄已经有些小了,但他硬要穿着。他在水榭亭台里穿梭,叶府好大好大呀,怎么也走不完。
忽然,他被人从后背踢了一脚!
——“你就是我哥捡来的臭弟弟?”
小晏临跌在地上,白白的兔耳朵沾了泥,他回过头,看到两个比他高好多的小孩站在他身后,个个都是贵公子,锦衣华贵、腰佩玉带。小叶越身着银纹绣袍,小赵承披着金线雀裘,他俩趾高气扬,居高临下地睨了晏临一眼,十分不屑:
叶越:“踢一脚就倒,你还真是个废物。听说你学法术学了大半年了,竟然连引气入体都不会?”
赵承听了嗤笑三声,那笑声从胸腔里振出来,像是从没听过竟会有人我这么蠢这么弱,他踩了一脚晏临的兔子耳朵:“听说你还跟师兄同床共枕的?”
小晏临立刻叫起来,这是叶危送他的衣服,也是叶危的娘亲手缝的衣服,是叶危小时候穿的,哥哥把这么宝贵的衣服送给他穿怎么可以弄脏!他气得要把兔子耳朵从赵承脚下拔出来,还没使上劲,小叶越走上去,踩了另一只兔耳朵:
“真是不要脸!年纪不小还穿成个白兔子在我哥面前晃来晃去,你自己做那兔儿爷还想拉我哥下水?我警告你,别打我哥的主意。全仙界想嫁我哥的千金大小姐都排到南天门去了!轮得到你这种小白脸吗?要出身没出身,要能力没能力,成天痴心妄想,能混个结拜弟弟已经是你祖坟冒青烟了!你要是再敢得寸进尺,哼,我哥在叶府时,我自然不会拿你怎么样,但我哥向来忙,等他不在叶府,我就剥了你的皮!叫你知晓知晓我们叶府的规矩!”
小赵承和小叶越欺负完人,扬长而去。小晏临一个人跌在地上,小兔白袄变得脏兮兮,两只可爱的兔耳朵被踩得乱七八糟。
[不能用神力。]
……哥哥会生气的,他答应了叶危的,从此以后,要尽心尽力学习法术。
小晏临伸出小手撑着地,砂砾摩擦着小手心,自己慢慢爬起来。脑中还嗡嗡地回荡着方才那俩人骂他的话:同床共枕、不要脸、兔儿爷、得寸进尺……
这骂声背后,透着一点风流的旖旎。晏临低头,捏着脏兮兮的兔耳,一遍一遍在脑内过着他们骂他的那几个词,越是听,脸颊越是红了起来。
原来、原来外人都是那样看他和哥哥的呀!
脏兮兮的兔子晏临开心地向少主卧房跑回去,今晚也要做一只乖乖的小白兔,缠着哥哥跟他一起睡,他真想把哥哥缠起来、绑起来,无时无刻、无时无刻,永远也不分离。
晏临微微笑着,发黑的白耳朵,在他后背一跳一跳,向叶危所在的地方跳去。
小叶越教训完晏临,以为这小白脸会就此收敛,谁曾想,第二天,他就在家宴上看见恬不知耻的晏临!娇滴滴地坐在他哥旁边,莫名其妙地又在脸红,那雪白的一张小脸,看着就想掐死!
“你坐这干嘛!离我哥远点!”
小晏临心中噙着一抹冷笑,但他表面立刻像只受惊的小白兔站起来让座,说巧不巧,他就碰倒了一盅汤,滚热的汤水烫在他的皮rou上!
但晏临咬紧下唇,不肯出声,只等……
“啊————!我的衣服!”
叶越大叫起来,他没被烫到,但他最心爱、最宝贵的衣服!汤渍滴滴答答从下摆淋下来,这衣料洗不掉的,全毁了、全毁了……他最拿得出手的一件衣服……!
直到这时,小晏临才又轻又快地叫了一声,像被烫得受不了,疼得狠了,却压抑着不敢叫出声儿,比起叶越的大喊大叫,晏临这一声隐忍的叫唤,叫叶危更心疼:
“怎么了?晏临!”
叶危赶紧过来抱他,小晏临害怕似的,把头埋进叶危怀里,又甜又软地唤着:
“哥哥……”
他轻轻调整了姿势,故意朝叶危露出自己那半条手臂,已经被烫得发红、起泡的手臂。
“怎么烫成这样……晏临,你忍一忍。”
叶危立刻抱着小晏临离席,速传大夫,底下人忙着打冷水、冰敷、拿药……
偌大一个热闹的宴席,转瞬间,就剩小叶越一个人站在宴席中,最喜爱的衣服淋着菜汤,没有人来管他。
衣服毁了,人烫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