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孔教授,您好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真的没关系吗?”
古代文学研究室的门口,刚刚走出去的学生又把脑袋探回来,贴着门口看着他。
孔陶整个人背对着门口躺在黑色皮椅里,哑光黑皮鞋踩在脚边的一沓a4纸上,身体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左右晃着,脑袋仰着枕在椅子边缘,手里捧着学生写的《李渔戏剧观与其人生哲学》,没有回答,只抬起手往外晃了晃,然后继续读着,锋薄的眼镜片下,一双眼睛眼窝深陷,眼皮隐约有两三层,浅褐色的眼里没什么光亮,淡然得像一盅凉茶。
门口的学生暗自叹气。
他的导师是院里,不,是整个校里出了名的“咸鱼”,咸到什么程度呢?咸到经常连饭都不吃,整天捧着书看,论文数量和质量都很高,但除了一个先秦情志考的课题,什么都不接,拿着工资过一天就是一天,有房有车也不见他到处玩,还经常连家门都懒得出,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床上,学生只能组队上门去找,朱校长也时不时去跟他谈心,他每每都恭恭敬敬倒了茶,脑袋也偶尔点一点,眼睛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等朱校长以为有效果时,第二天又没看到孔陶在研究室。
总之,就是跟块磐石一样劝不动。
四十五岁了,生日还是学生们主动去家里给他过的,独栋的房子里也不见其他人,若不是还有几件家具,都跟毛坯房一样,学生们面面相觑,都知道了他们导师奔五了还没有妻子。
临走时,还得帮忙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觉得他们导师是不会去清理的。
等孔陶把手里论文看完,椅子一转,正对着办公桌,把论文放到桌上,却发现了学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放在日历旁边的青菜粥。
他搭在桌上的手也懒得动,伸直了两根手指碰着碗壁,还有些温度。
他将其打开,拿起塑料袋里的勺子,慢条斯理地喝着粥,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给学生转了钱过去。
等喝碗粥,他看了眼手腕的表,已经22:17了,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将剩余的论文放进公文包,然后关了灯,走出研究室。
.
这个点的校园人非常少,更别说是文学院这边,孔陶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坐进去,不一会儿,停在黝黑树荫下的小车缓缓开动,昏黄的光在车身上流动。
明天还是不来了,让他们把论文用传真机弄过来算了。
他这样想着,抬手推了推眼镜,深秋的深夜还是很冷的,他将车窗缓缓升起,车内一片寂静。
本来和平时一样的回家路,今天突然发生了一个意外。
出了校门没多远,一辆卡车不知是不是把油门当刹车了,从旁边的坡上加速冲了下来,孔陶刚偏头看过去,整个人就被猛地掀翻,车身在路上滚了两圈,最后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车都瘪了好几处,冒着白烟。
校区寂静的夜路行人稀少,但这一声巨大,还是引起了注意,孔陶的眼睛被血糊住了,看不太清,他尝试着动了动腿,发现被卡住了。
他默默叹了口气。
啧,他以为自己就是懒死的呢,车祸死的话,动静也太大了点,他不喜欢。
卡车司机趁着人少,飞奔着跑没影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学生冲到车边,看着他,尖叫了一声,然后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拨打120。
其余几个路人也跑了过来,“先生,再坚持一下,我们想办法把车门拉开!”
孔陶看着那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懒懒道,“你们不怕车突然炸了啊?”
路人沉默了一下,“先生你是不是看多了电视剧,哪有那么容易爆炸。”
孔陶想笑,但力气只够他抿一抿嘴唇。
“不用管我了。”
“哈?大家再用点力,这个男人都晕得说胡话了。”
孔陶没再说话,脑袋歪在座驾靠椅上,脑袋上的血汩汩地流着,已经没了什么神智。怀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也不知道是谁打的电话,他稍微思索了一阵,想不起会是谁,索性就没管,任它一直震动。
但是怀里的震动却一直都没停,他终于有了点厌烦,费着老大的力气摸出手机,也没看界面,就贴上自己的耳边。
“喂?”他疲倦地闭上眼。
“小公子到底怎么了?怎么还没醒?”
“我……我也不知,我,我真的不知啊……”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小公子要是有个什么,你看我不把你们一个个都打死!”
……
在彻底的黑暗到来前,孔陶只听到电话那头嘈杂的呵斥声,连动动嘴皮的力气都无,就没了意识。
.
“我问你,小公子今天是不是被你带出去的?!”着玉绿短上袄赭红马面的小娘怒得细眉倒立,指着的细葱指头直直戳着跪在地上的小厮脑袋上。
“……是,是小公子吵着闹着要出去,我也不敢拦啊!小娘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