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的院子打理的整洁明净,水井边栽了株碗口粗的月桂,稍远些搭着葱翠的葡萄架,厨房挨着墙角的矮顶上几个晒着辣椒八角茴香等香料的簸箕,院墙边一溜挂着粉白花骨朵的凤仙花,和几簇结了青红果实的尖椒。
“郑老夫人好,晚辈叨扰您了。”闻灼与严恪向她行礼问好。
郑掖的夫人也是个和蔼可亲的,赶紧放下手里的簸箕,笑着把两人让进堂屋坐下,提来一壶自家煮的甘草果茶,倒了满满两杯递给他们,摆出果脯点心,又要去把湃在井水里的枇杷拿过来,两人摆手连声道不必麻烦,这才作罢。
闻灼端起那杯浅褐色的茶水,面不改色地吞了一口,而后茶杯便一直没放下。
严恪捏了一块盐渍梅干递给他。
闻灼伸手接过来,含在嘴里才缓了舌根苦涩的味道。
郑老夫人与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眼见日头渐渐西斜,墙角的矮顶已晒不着日光,便要去把那几个簸箕拿下来,两人都起身准备去帮忙。
“我去拿,你在这儿陪郑老歇着。”严恪摁着闻灼的肩膀让他坐下。那些辣椒八角的气味有些冲,闻灼鼻子又灵敏,挨得近了难免被熏着。
闻灼便坐在那儿,与郑掖闲谈,瞥见对面橱柜上方挂着的画卷,一时挪不开眼睛。那是幅雪景图,皑皑白雪裹着只剩斑驳枝干的层层林木,当中一颗树顶上有展翅欲飞的黑鹰,树下是抖着耳朵仰头张望的花鹿,寒冬的萧索凛冽和黑鹰展翅的动作让人如有实感。画中所有事物的线条似信手勾勒出的一般流畅粗犷,与时下着意细节的Jing细画法全然不同。
见他看的出神,郑掖打趣般问:“这画如何?”
“极好,”闻灼认真地道,“这画法难得一见。”
郑掖笑了几声,起身去打开了堂屋右侧小隔间的门,领着闻灼走进去。隔间里除了宽大的桌子,便是摞成一沓沓的画稿,桌面上放着各式画笔砚台,这显然是郑掖的画室了。
闻灼慢慢看过去,这些画稿大多是平日练习所作,俱是粗犷写意,笔法却渐有长进。闻灼在角落又找见一本已装册的画集,极厚实的一本,翻开细看,画的却都是皇家的林苑宫宇,笔法Jing细繁复,工整华丽的画风与此前所见的全然不同。
闻灼讶异道:“您曾做过宫廷画师?”
郑掖点头。他前半辈子都在图画院任职待诏,那本画册是他从前完成的画作,郑掖自学画以来入目下笔的俱是Jing致华丽的宫廷景物,尤为擅长工笔画。待到五十左右的年纪,却忽然鬼迷心窍一般沉浸于以粗犷笔法作荒野图画,他自觉在宫廷画院待的无甚意思,索性递了辞呈,带着夫人离京后周游四方,特地到各处远僻之地去取景入画,前几年才回滁州定居下来。
闻灼得知了郑老先生此种经历,更是惊讶敬佩。
郑掖走到桌后,抽出一张空白的画纸来,研墨提笔,神情专注,很快便完成了,他把画纸往闻灼怀里一拍,“送你了。”
水墨勾勒出的是方才在巷口下棋时的景象,榕树茂密的枝叶下有两个人影,坐着的那个一手捏了棋子,正皱眉看着面前的棋盘,抱臂站着的那个身形挺拔修长,眼神却落在身侧执棋那人的身上,对棋局毫不关心。
闻灼看着这画,一阵脸热心跳,耳尖泛着红,却仍能假装从容地将画纸折好收进怀里,清了清嗓子,弯腰拱手对郑掖道谢。
郑掖大笑着摆手。
闻灼平复了心情,又好奇地问道:“我见您作画用的纸张不只潘家仿制的澄心纸这一种,可是有什么讲究?”
“不是什么讲究,”郑掖叹了一声,“作画最好的便是澄心纸,我也一向惯用的,只是各地能买到这纸的铺子本就不多,量也有限,遇上道路滞塞的时候就更难买到了,便只能凑合着用别的纸张。”
“如此,我与承运澄心纸到滁州的船商有些交情,可托他每月留一份送到您府上。”
郑掖一愣,瞪着眼皱眉,“我送你画是觉得咱俩投缘,可不是为了这个。”
“我亦是因为喜欢您的画才这样做,没有旁的意思。”闻灼答地真诚。
郑掖这才舒展了眉眼,呵呵笑着道:“那就先谢过了。”《$TITLE》作者:$AUTHOR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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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待严恪过来,他们向郑家二老道别,就继续往城西去。到药铺时已近日暮,闻灼向店铺伙计交代了所需的药材,其中一味川贝母需拿去磨碎,得费些时间,他们便在药铺门前等着。
天边大片橙红的霞光倒映在门前那道窄窄的河面上,闻灼站在岸边,略倾着上身,探头去看水里摆动的水草和伸着钳子打架的两只水蟹。
今日因着祭祖的事,他难得穿了身深色的衣裳,罩在最外面的广袖窄腰纱袍衬的身姿更加修长匀称,头发被妥帖地束起,发冠上缀着的暗色翎羽和纱袍的衣角不时被风吹动,此时他背对着霞光,垂着眼睛专注地看河水,微扬的嘴角显出愉悦的心情。
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