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累累白骨。
为了我的现在,我的奶奶,父亲和妹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作出了惨痛的牺
牲。而命运却不给我报答他们的机会。就在我大学毕业前几个月,奶奶终于没能
等到亲眼看见我成为警察。当我赶回家时,看到的只有一张遗像和一只骨灰盒。
同时消失的还有心儿。父亲说:「……你奶奶那几天不好,我没顾得上她。
没看住,结果她就跑出去了。斌子,你莫急。我已经在电视台和报纸都发了寻人
启事……肯定能找到的。」
我却知道没那么简单。当时的我浑身哆嗦着,满心都是不详的预感,绝望地
问道:「她都走丢半个月了,还没有消息。爸,你怎么不马上告诉我,我一起回
来找啊。」
父亲艰难地回答道:「你不是在考试么。考上了才能真正当警察。就算天塌
下来,我也不能那时候和你说……」
是的,那时候我正在考试。和普通的大学生不一样,我们警校毕业生如果要
进入公安机关工作,是还要去具体招收的公安机关考试的。因为没有受到打扰,
我考得很好,考进了我现在工作的公安分局,很快就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刑警。
但我没能见到从小就最疼爱我的奶奶最后一面,我的心儿也丢了。
我没办法责怪父亲,我只能冲出家门。我知道心儿去了哪里,我毫不犹豫地
跑向我度过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的,记载着我和心儿全部回忆的小村。但到了地
方我才发现,那座村子已经凭空消失。记忆中的抽水站和桑树,荷花塘和明秀婶
的小院都被一条宽阔的高速公路和相伴的一条高铁轨道所覆盖。我茫然地站在熟
悉而陌生的原野上,看着一列飞驰的列车呼啸而来,像是在碾压着我的灵魂。
就在我二十二岁那年的春天,我成为了一名警察。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的心丢了。
丢在了那个并不存在的故乡。
直到现在,我仍然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虽然我曾经告诉自己,心在哪里,
哪里就是我的故乡。但是,有没有人能告诉我,我的心在哪里呢?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了漫长的寻找。但我并没有在家中呆多久,因为要来公
安局报到。这一次我没有需要父亲劝说,因为我已经知道警察身份对找人有多大
的帮助。父亲留在镇上,拼命寻找着心儿,却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可能最接近
事实的,是好几个人都说看到过两个看起来不怎么正经的男女带走了一个特征和
心儿类似的疯姑娘。他们很可能是人贩子。
我的心儿被拐卖了。这就是我和父亲苦寻两年之后得到的不确切的结果。
自从奶奶去世以后,父亲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他衰老的速度超乎我的
想象,但这才是正常的。他这一辈子实在太辛苦,已经榨干他身上所有的精力。
但我每次叫他去城里和我一起生活,我好照顾他的时候,他总是说:「我不走。
我走了,心儿要是回来怎么办呢?」
虽然我知道心儿不会自己回去,但每次父亲这么问我时,我都只能沉默。我
成为刑警队副队长的时候叫他走,他是这么说的。我在城市里付下首付,开始拥
有我这个家庭有史以来间自己的房子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我发现他健康
恶化,强硬地要求他来城里治病时,他还是这么说的。
心儿走丢四年以后,我接到了父亲的病危通知。我连夜赶回去,才知道他的
病比我想象中严重得多。他一直在瞒着我。瞒着我们。现在我知道了实情,却已
经到了无论什么人都无能为力的地步。
那一夜我坐在病床前,而弥留之际的父亲插着氧气管,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
力。但他一直看着我,用最后的力气拉着我的手,乌黑的嘴唇颤动着,像是要说
些什么。我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我靠在他耳边,轻轻地和他说:「爸,你放心。
我一定会找到心儿的。她是我妹呢。你其实知道的吧。她还是我老婆呢。爸,你
放心吧,啊。我欠她的太多了。一定会找到她,还给她的。这辈子找不到,下辈
子再继续找。一直找到她为止。找到她,我就好好和她过日子。爸,你放心啊,
我现在是刑警队副队长了,好找人。每次打拐,我都会去找的。爸……」
待我抬起头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世了。他走得并不安详,最后的目光里还
带着歉疚。那当然不是对我的歉疚,那是对心儿的歉疚。但就算他在歉疚中离开
人世,我觉得他仍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人世间最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