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的白发根根飞散开,像一只炸了毛的老猫一
般,突然伸手抓住那颗小小的脑袋上,父亲走后就再也没有人帮她扎起来过的,
乱糟糟的头发。小小的身体像一块破布一样被提起来,然后粗暴地按倒在桌子边
的地上,几块打破的碎碗边。
接着,扫帚就劈头盖脸地落在她身上。护着脑袋的小手纤细瘦弱,如同秋日
的芦苇,很快就肿起一道道青色和红色。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转动着泪花,但小东西仍然没有哭,而是努力辩解:
「奶奶。奶奶。别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不会打破了。别打我,疼……」
奶奶那时候已经很老了吧?枯瘦的手臂挥舞扫帚的频率很快就慢了下来,骂
声也逐渐失去了气势。年幼的我那时候心中却只有对这个名叫妹妹的小东西的仇
恨,仇恨她抢走我的零食和玩具。所以,我觉得不应该就这样放过她。我故作愤
怒地喊道:「奶奶,她就是故意打破我的碗的!她是不愿意给我洗碗!」
「哎哟喂——果然不是好东西——」奶奶果然再次加大了挥舞扫帚的力度,
骂声也再次带上了愤怒:「小小年纪就会起坏心思了喂——」
这已经不记得是小东西第几次挨打了。她是每天都会挨打?还是隔天才会挨
打?我得意洋洋地看着小小的身体被打得缩成一团,剧烈地摇晃,颤抖,但一直
在努力向我投来倔强的目光。
大而且亮的眼睛带着失望和悲伤,一直追逐着我的眼睛,似乎在追问我为什
么要冤枉她。我本能地觉得难以和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对视,在奶奶再次停手的
时候,终于没有再次火上浇油,撺掇她继续。
「还装死呐?还不快去把碗洗了!要是再敢打破,我打断你的腿。」奶奶弯
着腰,气喘吁吁拄着扫帚骂道:「你哥的衣服也不收!养着你吃干饭么?」
小东西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端着我们的碗筷,悄无声息地走开
了。我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次看到她挨打的时候不觉得像以前那么高兴。
我大概是厌倦了。
我的确是厌倦了。虽然年幼的我缺乏父母的管教,被奶奶溺爱得娇纵自私,
横蛮无理,但孩子总有些单纯和善良。
对小东西的仇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化,我逐渐习惯了身边多一个人一
起生活。看得小东西挨打挨骂多了之后,我也似乎忘了再敌视她。我对她的感觉
逐渐从敌视变成了漠视,不讨厌也不喜欢,每次奶奶打骂她的时候,不撺掇却也
与我无关。
但小东西却不这么想。她很快就感觉到我的态度变化,在她小小的心里,或
许不打骂她,就是对她好吧。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在那之前她或许从没有体验
过人和人之间的温情。她身边的每个人,她认识和了解的每个人,给她的都是白
眼,冷漠,嫌弃和暴力。
我虽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只是因为我那时也还小,还没有学会像大人那么
无耻而残忍地对待一个孩子。
所以,在那之后不记得又过了多久的一天下午,当我放学之后,次惊讶
地在村口看到了那瘦小却轻灵的身影。
「哥哥。」小东西欢快地向我跑来,破旧的裙摆摇曳出轻盈的步伐。金色的
夕阳洒在她的脸上,大大的眼睛里流淌着美丽的晚霞。
我没有理她。但小东西却不以为意,一直跑到我身边,快活地叫着:「哥哥
放学了。」我继续向前走,小东西紧紧跟在身后,像一条小尾巴:「哥哥,上学
是什么样的?」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你不干活,跑出来玩,奶奶会打你的。」
但小东西笑着回答道:「我干完活了呀。」她一个一个地屈起纤细的手指:
「衣服,收了,叠好了。地扫了。晚上的菜也洗好了……」她突然绕到我身前,
又大又圆的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我:「哥哥,给我说上学是什么样的,好
不好?」
在那个时候,我年幼的心里满是优越感,因为我可以上学,她却不能。所以
我次没有拒绝她的请求,仰着鼻子,得意洋洋地笑道:「上学,就是很多小
朋友在一个房子里坐着,听老师教我们写字,算数,画画……」
从第二天开始,每天早上,小东西都会一直跟着我跑到村口,才恋恋不舍地
和我分开。而每天下午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她都会在村口等着我,一看到我就跑
上前来,认真地听我讲学校里的故事。我迅速习惯了这种变化,或许因为年幼的
我心里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