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回忆起了那天二人相遇的情况,目光不自觉就想往他胯下瞟:“我叫唐辛宝,是北平万里商行老板唐万礼的儿子……”
他把自己这落难经历又讲说一遍,说的时候不住观察对方表情,担心自己再次遇上趁火打劫的流氓。但这宋卫东生得相貌堂堂、一派正经,听他讲话时表情既坦荡又真诚,看着绝无一丝歹人模样,才让唐辛宝渐渐放轻了戒心。
听完他的话,宋卫东面露难色地与参谋长对视一眼:“你想回北平?现在可难点,铁路被日本人炸了,想回去也得等修好啊。”
唐辛宝心里一沉,想了想又道:“那我想去找我二哥,他之前住在张唐村。”
这回参谋长老赵代替宋卫东回答:“张唐村之前让土匪洗劫过一回,现在又让日本人占了,说句不好听的,你那二哥人活不活着都不一定。”
看着唐辛宝瞬间惨白的脸色,宋卫东又接道:“不过,你要是想回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看在你我二面之缘的份儿上,我可以派几个人乔装改扮跟着你去,人要是在最好,不在的话就再把你护送回来,你看好不好?”
唐辛宝垂目盯着褥子一角,半晌才说出话:“好,谢谢宋师长。”
宋卫东单独给他安排了一个帐篷,就在自己和副官处的帐篷之间,并让勤务兵送去热水、毛巾以及新被褥。唐辛宝到了外面才发现距离自己昏迷已经过去一个白天,现在又是晚霞满天。他如今还没能从逃亡的恐慌和无助中解脱出来,洗了一把脸后,他捧起热饭热菜开始吃,一边吃一边盯着帐外来往人影,时不时就要心惊一下。
宋卫东站在自己帐篷外抽烟,目光微沉的审视着自己这些兵。他的部队原本驻扎在承德,结果战斗一打响,不光和日军打,还要应付伪军的夹击,几次交锋下来,宋师没了两个团。他带着人一路向西,一直撤到凌源,哪知刚进凌源就发现这边也是炮火连天。他们师部与县城驻军联手对敌,驻军最后力不能支举了白旗,宋师只好继续撤退,一直退到山根底下。
宋师如今人数锐减,让他这做师长的快要愁白了头。他之前跑了北平好几趟专程为了拜见陆军长,好容易才弄来个番号,哪知战争一起他居然被第一批派去前线。他手下的兵都是自己带来的,撒出去打一次就损失几百人,怎能不心疼?宋卫东想罢多时,窝火地叹了口气,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马靴鞋底碾灭。
他想自己必须要给军队找一条活路,为今之计是先保住人马,然后再想出路。他带兵七年,深知在这时代手里有枪有人才能混得下去,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唐辛宝吃了一顿饱饭,胃里和身上一起暖和过来。这阵子他总是感觉冷,明明气温也不低,可还是会时常手脚冰凉,胃里也像吞了一块冰。他有心再用剩余温水擦洗一下身体,但对外部环境依旧心存防备,想想还是作罢。坐在床边将手伸进被褥中摸了摸,他确认了这一套东西确实是新的,松软又干燥,非常适合担惊受怕许久的自己躺下休息。
正在他脱了鞋要钻进被窝里时,帐外有人清咳一声,宋卫东的声音响起:“小兄弟,睡了吗?”
唐辛宝连忙坐直身体:“还没。”
“哦,我能进来吗?”
唐辛宝又把脚伸到床下踩在鞋上:“请进吧。”
帐帘一撩,宋卫东一低头走了进来。
“哟,准备歇着了?”他笑微微的问。
“没……就是想暖和暖和,宋师长请坐。”
宋卫东看了一圈,发现这屋根本没凳子,只好在床脚坐下:“吃过晚饭了吧,我们这儿伙食一般,行军打仗嘛,条件不允许,但是量大,肯定管饱。”
唐辛宝连忙摆手:“我不挑,已经很好了。”
宋卫东笑意加深:“真不挑?我看你是个小少爷,还以为你肯定吃不惯。”
唐辛宝偷瞄他一眼,发现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竟然还是个笑眼,心情又放松了一些,把目光收回来对着地面道:“在北平城是少爷,在这儿……就什么都不是了。”
“你早晚都要回去的嘛,现在只是一时落难,别担心,等铁路修好了,你就能回家了。”
宋卫东一边安慰一边去看他的侧脸,就见那临时配给他的军装宽大得像个圆桶,简直就是把人从头到脚扣进去的。一段雪白脖颈在领口晃来晃去,脖子上方是略长的黑发和白里透红的脸蛋。若是要点评脸蛋,那就繁复许多了,比如浓长的睫毛、微微上翘的鼻尖、乌溜溜似小动物一般的眼睛、花瓣似的红唇……宋卫东很少见到这样的嘴唇,明明什么都没有涂,也并无食辣,但就是这般鲜艳欲滴,像上了妆。尤其当这红唇在自己面前一开一合,露出整齐的白牙和隐约可见的一点粉红舌尖,那画面就不是宋卫东的文化可以形容出来的了。宋卫东记得自己少年时也读过中学,可从军这么多年,肚子里的墨水越来越少,如今想要在内心感慨一番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他颇感惆怅地轻叹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唐辛宝刚才又和他讲了几句话,都没有得到回答,听了这声叹息便哀伤